缩略图

戏曲音乐配器中唢呐的传承与创新

作者

黄振国

呼和浩特民族演艺集团二人台艺术研究剧院有限公司 内蒙古呼和浩特市 010010

   

一、唢呐在传统戏曲配器中的根基性地位

唢呐自明代传入中国戏曲体系,历经四百余年淬炼,已成为超过 30 个地方剧种音乐架构的支柱性乐器。其音响特质与戏曲美学形成深度基因绑定:北方慷慨激越的梆子戏、秦腔等剧种,普遍采用筒音为 A 的 D 调大唢呐,铜碗扩音结构使声压级高达110 分贝,穿透力极强的金属质音色完美契合《长坂坡》《斩单童》等武戏剧情;而婉转缠绵的南方剧种如高甲戏、歌仔戏,则选用筒音为D 的 G 调海笛,苇制哨片与梨形木碗共鸣产生清丽音色,在《陈三五娘》《山伯英台》等文戏中与丝竹声部浑然相融。这种音色地理学分布,本质是戏曲音乐“北刚南柔”美学观的声学具象化。

传统配器技法构建了精密的声音控制系统,在物理操控层面,“半掩哨片”通过遮挡 30%-50% 哨片振动面积,使音色产生雾化效果,适于表现《夜奔》的迷离夜色;“反手持号”将喇叭口转向舞台后区,利用声波折射原理削弱直达声强度,实现《三岔口》暗斗场景的空间纵深感。演奏技法体系更容易加剧戏剧情绪,循环呼吸技法在秦腔《火焰驹》中制造连绵不断的紧张氛围;滑音颤指技术通过小二度至纯四度的音程滑动,构建起“悲愤- 诙谐”的情绪光谱;而喉音震奏以每秒 6-8 次的喉部肌肉震颤,在川剧《归正楼》中模拟人物呜咽泣声。这些技术经代际传承凝练为程式化语汇,如京剧曲牌工尺上以三连音群编码马蹄疾驰意象,豫剧快板用连续吐音象征心跳加速等,均体现了唢呐的音色特征。

声部组织范式进一步强化其结构功能。在粤剧“五架头”伴奏中,唢呐作为领奏声部,与二弦的长音持续节奏填充形成金字塔式声学结构,这种“一领众随”的配器思维在潮剧《扫窗会》中发展为唢呐与筝、琵琶的支声复调。更精妙的是声腔替代机制:吕剧《借年》的“唢呐帮腔”,在演员换气间隙以 0.5秒反应速度插入补充旋律,使唱段气息绵延不断;而莆仙戏《团圆之后》的“呐呐唱”,直接用唢呐模仿哭腔滑音,达成器乐人格化表达。正是这些深度融入戏剧本体的功能,使清代戏曲理论家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断言:“戏曲张力之成,半在呐笙之功”。

二、当代戏曲配器中唢呐的创新路径

当代戏曲配器的创新实践,本质是唢呐在物理声学与数字技术双重维度的革命性突破。声学改造率先打破传统音律局限,通过加装精密调音滑管,使唢呐获得完整的半音阶演奏能力。复合材质哨片将振动效率提升 27% ,声压级峰值达 118 分贝。新编京剧《赤壁》“借东风”场景中,改良唢呐奏出增四度音程(c-#f),尖锐音响符号化表现战场诡谲氛围,突破五声音阶的传统范式。这种物理层面的进化,为唢呐赋予了现代和声的表现可能。

实时声码器技术通过人声共振峰分析,实现唱腔与唢呐音色的量子化融合。例如实验豫剧《第七天》”冥判”段落中,唢呐声部实时转换为人声悲鸣。昆曲《1699·桃花扇》采用 8 声道环绕声场,通过延迟算法制造立体回声,使单支唢呐在”哭主”场景中呈现群山回响的悲怆效果。越剧《红楼梦》新版”焚稿”段运用多重循环采样,单演奏员通过踏板触发预制音层,叠加形成虚拟唢呐群奏的宏大织体。

秦腔现代戏《西京故事》中,农民工主题段落以乐队降 B 宫调为基底,唢呐声部突然切入 E 羽调,双调性碰撞产生的音响张力直指城乡价值观裂痕。郭文景在歌剧《骆驼祥子》“婚变”场景,将唢呐基频与第 7、11 号泛音分离重组,生成金属质感的撕裂音簇。更值得关注的是偶然技法的复兴:新编川剧《鸣凤》”投湖”段采用网状记谱法,演奏者在指定音区(c²-g³)内自由即兴,通过微分滑音与爆破气声再现传统“浪哨”技法精髓,使程式化音乐重获生命

活性。

三、传承与创新的辩证实践

唢呐配器在当代的发展,并不是简单地抛弃传统或者全盘照搬现代,而是一个“老树发新枝”的过程。传统是根,创新是叶,两者需要找到平衡点,才能让这门艺术持续焕发生命力。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科学的传承和有约束的创新。

老一辈艺人逐渐减少,传统的口传心授和古老的记谱法记录的信息不够完整、清晰,许多精妙的演奏技法和独特音色面临失传风险。目前解决的方法是使用高精度的录音设备,把不同剧种里那些标志性的唢呐乐句、经典曲牌的声音特征完整、清晰地记录下来,建立数字化的“声音博物馆”。不只是录声音,还用动作捕捉等技术,把老艺人演奏时的指法、气息运用,比如循环呼吸时身体的细微动作等也记录下来,让后人能更直观地学习这些看不见的“手上功夫”和“体内功夫”。

在唢呐演奏的教学当中,打破过去“一对一”封闭教学的局限。比如在艺校或传承基地,采用混合式教学:早上跟着老艺人学,靠耳朵听、靠感觉模仿,传承经典曲目如《百鸟朝凤》的气息、韵味等“口风”精髓。下午结合乐谱和录音分析,把传统旋律拆解成小模块,用现代声学工具研究其声音特点,理解音色能表达的不同情感。晚上鼓励学生在理解传统的基础上,用传统素材进行即兴或改编练习,但要求必须保留核心的传统“基因”,比如特定的音调、节奏型或演奏法。

唢呐配器的创新,特别是用在戏曲里,必须尊重戏曲音乐的根本特质,不能为了新而新,丢了戏曲的魂。无论用多么现代的技法如多调性、电子音效,唢呐声部在戏曲中的核心作用——烘托情绪、塑造人物、渲染气氛,这一点不能改变。传统与现代之间必然存在张力,就像秦腔《西京故事》里不同调性的碰撞。但这种张力不是坏事,它恰恰是推动唢呐艺术向前发展的动力。关键在于,创新要扎根于深厚的传统土壤。

唢呐作为戏曲音乐的“筋骨”,它的生命力就来自于这种传承与创新的辩证统一。用科学的方法把老祖宗的好东西原汁原味地保存和传下去,同时在创新时牢牢把握戏曲的本体和唢呐的本质,让新技法、新声音真正为戏曲表达服务。只有这样,唢呐这件古老的乐器,才能在当代的戏曲舞台上,继续迸发出震撼人心的磅礴力量。

参考文献:

[1] 王振邦. (2018). 《中国戏曲器乐艺术研究》. 人民音乐出版社 .

[2] 钱国桢 主编 . (2020). 《戏曲音乐创作新探》. 上海音乐出版社 .

[3] 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 编 . (2023). 《中国传统器乐非遗保护与传承发展报告(2020-2022)》. 文化艺术出版社 .

黄振国 (1980.6-),男,汉族,人,本科,二级演奏员(副高)研究方向:二人台主奏乐器“枚”的演奏及“唢呐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