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略图

戏曲闺门之“技”、“形”、“神”探讨

作者

杨荟郁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豫剧团 新疆昌吉市 831100

一、“技”——技艺之精,基础之石

闺门旦表演艺术中的“技”,是演员塑造人物、传递情感的核心手段,其体系涵盖唱腔、念白、身段、做功四大技艺维度,构成角色艺术表达的基石。

唱腔技艺要求演员精准驾驭音色、气息与旋律的辩证统一。通过科学的呼吸控制(如丹田托气)与共鸣调节(头腔共鸣为主),实现音质的清亮圆润;在行腔中运用擞音、滑音等装饰技法,结合板式节奏的张弛变化(如【慢板】的绵长婉转与【流水板】的明快灵动),外化角色心绪的微妙起伏。以《贵妃醉酒》杨玉环为例,“海岛冰轮初转腾”唱段中,高音区的华丽拖腔展现贵妃威仪,而低回处颤音与气声的穿插,则暗喻深宫孤寂,此种“声情互文”的技艺高度依赖演员对角色命运的深刻体悟。

念白艺术强调“字清、情真、韵浓”。演员需严格遵循中州韵与湖广音规范,通过吐字归音的“喷口”“反切”技巧确保字字铿锵;运用语调的抑扬顿挫(如《春闺梦》中悲诉念白的断续哽咽)与节奏的疏密对比(如《游园惊梦》闺阁闲语的轻快流利),既凸显人物身份气质,又深化戏剧情境。更需注重“无声之韵”——念白间的停顿与气息颤动,往往承载着潜台词的情感张力。

身段与做功以程式化动作为载体实现写意表达。水袖的勾、挑、抖、抛(如《荒山泪》中表现惊恐的急速抖袖),台步的蹍、踮、趋、挫(如《锁麟囊》登楼时的蹉步踉跄),皆需符合“圆曲拧倾”的古典美学法则。眼神运用尤为关键:“定睛”显端庄,“流眄”传娇羞,“瞋目”示愤懑,配合指法(兰花指的收放)、身姿(子午相的阴阳对比)构成动态视觉诗画。这些技艺的融会贯通,需经历“技 - 艺 - 道”的淬炼:从幼功训练(耗腿、喊嗓)打下形体与嗓音基础,到剧目研习中实现程式与角色的化合,最终达到“技为情用”的境界——如《宇宙锋》装疯时,癫狂身段与凄楚唱念的撕裂感,正是技艺升华至人性抒发的典范。唯有经年累月的身体规训与艺术悟性交融,方能在方寸舞台上构建起闺阁千金的灵魂宇宙。

二、“形”——形态之美,视觉之悦

“形”,作为戏曲闺门旦表演的核心载体,远非静止的视觉符号。它是由服饰、妆容、道具及演员最终凝练的舞台形象共同构建的动态美学系统,是观众感知戏曲艺术精髓的第一扇绮丽之窗。

闺门旦的服饰堪称行走的艺术史卷。其精美绝伦不仅在于色彩上艳而不俗、雅致沉静的平衡,更在于其面料、剪裁与纹饰的精心布局——如苏杭织锦的柔滑光泽,云肩、飘带的灵动曲线,皆在无声勾勒人物的身份地位与内心波澜。昆曲《牡丹亭》中杜丽娘淡雅的裙衫缀以精妙苏绣,正是大家闺秀内敛风华与青春暗涌的完美外化。色彩本身亦是深沉语言:正红炽烈、鹅黄娇嫩、月白清冷,每一种色调都暗合着角色命运的起伏脉络。

妆容则是敷于面庞的灵魂微雕。闺门旦妆容超越凡俗的修饰,以勾勒眉眼的神韵为魂魄所系。通过细腻的“勒头”吊起眉眼,饰以精心描画的黛眉、灵动的凤眼与娇润的樱桃口,辅以恰到好处的腮红,少女的羞怯、闺秀的端凝或是思妇的幽怨便跃然脸上。妆容与表情肌理的微妙联动,使每一次低眉或抬眼都饱含千言万语。

道具则是人物心绪流转的无声伙伴。一方轻罗小扇,既可半掩羞涩,亦能翻飞如蝶,舞出深闺寂寥;一条素白手帕,拭泪时是哀愁,绞扭时是焦灼;一串温润珠链,其抚弄的节奏仿佛心跳的延伸。这些器物在演员掌控下,超越了实用功能,化为情感流淌的具象符号,使无形的内心悸动拥有了可触可感的诗意形态。

最终,这一切视觉元素经由演员的形神演绎而获得生命。闺门旦演员以深厚的“四功五法”功底——尤其那如水般的身段与精准的手眼配合,将华服、妆容与道具内化为角色呼吸的一部分。她们莲步轻移如踏云霓,水袖翻飞似诉心潮,在动静之间,一个立体的灵魂便卓然立于氍毹之上。

由此可见,“形”之于闺门旦,绝非浮华外饰。它是承载千年文化密码的视觉诗篇,是演员与观众心灵共振的绚丽桥梁。当华服映彩、水袖生风、眼波流转之际,我们不仅看见了一位古典佳人,更触摸到了古老东方舞台那生生不息、追求“形神兼备”的至高美学境界——无声不歌,无动不舞,形之所至,神必随之。

三、“神”——神韵之灵,意境之深

“神”,是戏曲闺门旦表演在绚烂“形”之外,那缕勾魂摄魄的灵光。它超越精湛技艺与华美形态的桎梏,直抵人物幽微的心灵秘境与独特的精神气象,是艺术生命得以不朽的魂魄所系。如果说“形”构建了可见的躯壳,那么“神”则灌注了呼吸与心跳,使之成为舞台上活生生的存在。

闺门旦表演的核心奥秘,在于“情”为统帅,“以情带声”、“以情带形”。演员绝非机械复现程式,而是将自身情感化为熔炉,淬炼角色的精神内核。越剧《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便是绝佳例证。演员不仅要驾驭哀婉缠绵的“尺调腔”,更要让每一个眼神都成为心灵的透镜——那望向落花时刹那的失焦,是才女对生命易逝的哲思;那听闻宝玉话语时睫羽的轻颤,是敏感心灵遭受的细微涟漪;那焚稿断痴情时嘴角一丝凄绝的弧度,是心死如灰的终极宣告。唯有演员对角色命运彻骨的共情与深刻的理解,才能将这千回百转的“神”韵,如丝如缕地织入表演的肌理,使观众的心弦与之共振。

闺门旦的“神”韵,更在空灵深邃的意境中得以升华与圆满。这意境是多重艺术语言精心编织的网:舞台布景往往以写意笔触勾勒,一桌二椅、几枝疏梅,便幻化出大观园的楼阁或深闺的寂寥;灯光如墨色晕染,或清冷如月华倾泻于西厢,或幽暗似愁云笼罩着离人的妆台;丝竹管弦则如无形的画笔,笛声呜咽勾勒秋思,琵琶轮指拨动心潮。当林黛玉手捧残红,于潇湘馆竹影下低吟《葬花吟》,那清冷的蓝光、飘零的虚拟花瓣、哀戚的弦乐与演员孤绝的身姿融为一体,瞬间将观众卷入一个充满诗性悲悯的宇宙。在此意境中,观众不仅旁观一个古代女子的故事,更在精神层面体验着人类共通的命运感喟与情感净化——对美好易逝的痛惜,对自由被缚的挣扎,对灵魂知己的渴慕,皆在此刻得到审美的升华与灵魂的涤荡。

因此,闺门旦的“神”,是角色魂魄的显影,是演员心血的结晶,更是古老东方舞台美学最精微的追求。它让杜丽娘“情不知何起”的生死痴恋有了温度,让崔莺莺“拂墙花影动”的青春悸动有了形状,让杨玉环“婉转蛾眉马前死”的千古长恨有了重量。当幕布徐落,余音绕梁,真正镌刻在观众心版上的,绝非仅是华美的水袖或婉转的歌喉,而是那穿越时空、直击心灵的精神之光——这束光,便是闺门旦表演不朽的“神”魂,是东方戏剧艺术献给世界最深邃的凝视。

四、结语

综上所述,戏曲闺门旦的“技”、“形”、“神”三个方面相互关联、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戏曲闺门旦表演的艺术魅力。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观众审美需求的不断提高,戏曲闺门旦表演将继续发挥其独特的艺术价值,为中华文化的传承和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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