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钢琴会说话

" 咚！ "

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在琴房里炸开，我猛地缩回手指。这是今天第十七次弹错这个段落了，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琴谱上的音符开始在我眼前跳舞。

" 第三小节转调时，你的手腕太僵硬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差点从琴凳上摔下去。琴房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可那个声音却真真切切地从钢琴内部传来，像是从共鸣箱里发出的。

" 谁... 谁在说话？" 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琴房里显得特别尖锐。

" 往琴键下面看。" 那个声音说。

我弯下腰，在钢琴底部发现了一块小小的铭牌："1956 年制于上海"。铭牌旁边刻着一行小字：" 用心弹奏，我就能歌唱"。

" 现在相信了？ " 钢琴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我可是这所学校最年长的居民，比你爷爷年纪都大。"

我小心翼翼地触碰琴键：" 你真的会说话？"

" 不仅会说话，还会教人弹琴。" 钢琴的琴盖轻轻抬起又落下，像是在耸肩，" 刚才那段肖邦，你太专注于技术而忽略了情感。试着想象一下，1831 年华沙沦陷时，肖邦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首曲子？"

从那天起，这架会说话的钢琴成了我最好的老师。它总能用最生动的方式讲解乐曲背后的故事：" 莫扎特写这首奏鸣曲时正在和房东太太吵架，所以这段要弹得调皮一点 "；" 德彪西的月光要像透过水面看月亮那样朦胧"...

" 你们现在的学生啊，" 钢琴常常感叹，" 就知道考级考级，把音乐当成竞技体育。" 为了证明它的观点，它会故意走音，让我体会不同音高带来的情绪变化：" 听，这个音像不像迷路的小孩？现在这个音是不是像找到家了？"

钢琴最骄傲的是它的 " 毕业生相册 "——琴箱里收藏着几十年来优秀学生留下的照片和纸条。" 看，这个总是弹错音的男孩后来成了音乐教授；那个总在琴房吃零食的女生现在是知名作曲家..."

但钢琴也有伤感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雨，它的琴弦突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二十年前有个和你一样倔强的女孩，每天练琴到最晚。后来她 ... 算了，不提了。" 我注意到有几个琴键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泪水滴落过。

期中考试前夜，我紧张得手指发抖。钢琴突然弹起了一段欢快的旋律：" 这是我自创的 ' 抗焦虑进行曲 '，包你听完就不紧张了。" 琴声像是有魔力，我的心情真的平静了下来。

" 你知道吗？ " 钢琴轻声说，" 音乐不是用来征服别人的武器，而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当年战火纷飞时，这所学校的地下室里，伤员们就是听着我的琴声入睡的。"

我渐渐发现，自从认识这架钢琴后，我的演奏确实不一样了。以前总是被老师批评 " 机械 "，现在居然开始有人夸我 " 有灵魂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有个 " 老家伙 " 在时刻提醒我：" 音乐要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

直到有一天，音乐老师宣布学校要更换新钢琴了。" 这架老钢琴音准不稳定，会影响考级成绩。" 她说。

我冲到琴房时，调音师已经在检查钢琴了。" 别费心了，" 调音师摇摇头，" 内部机件老化严重，修不好了。"

那天晚上，我偷偷溜进琴房，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斑驳的琴键上。

" 要退休了啊 ..." 钢琴的声音比平时轻了很多，" 别这副表情，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我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直到手指发酸。钢琴偶尔会轻声指导：" 这里可以再柔和些"，" 那段踏板踩深一点"...

" 最后一首了。" 我深吸一口气，弹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那首肖邦。

琴声在夜色中流淌，我仿佛看到了 1831 年的华沙，看到了战火中的地下室，看到了几十年来在这架钢琴前停留过的无数身影。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我似乎听见钢琴满足的叹息：" 这才叫音乐 ..."

第二天，一架锃亮的三角钢琴取代了老钢琴的位置。新钢琴功能先进，音色完美，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有一次，我在弹奏时不小心按到了两个不和谐的音。

" 手腕要放松。"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惊讶地低头，在新钢琴底部看到了一块小小的铭牌："1956 年制于上海"，旁边刻着：" 用心弹奏，我就能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