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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的囚笼与审美救赎

作者

闫士林

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浙江省绍兴市

摘要:叔本华的意志哲学作为19世纪德国思想的重要坐标,深刻影响了德语文学的精神肌理。本文通过文本细读与哲学阐释相结合的方法,以歌德《浮士德》、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及托马斯·曼《魔山》为分析对象,探讨德语文学中“生命意志的困境”与“审美救赎路径”的辩证关系。研究发现,这些文本以文学想象重构哲学命题,既展现了意志作为“囚笼”的本体论困境,又通过艺术审美、美育实践与伦理超越等维度,构建了不同于叔本华悲观主义的救赎可能,体现了文学对哲学思想的创造性转化。

关键词:关键词:叔本华哲学;德语文学;生命意志;审美救赎;跨文本映射

引言

在19世纪德国哲学与文学的交互场域中,叔本华的意志论犹如一道精神强光,照亮了人类生存的本质性困境。其代表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1819)将生命意志界定为“盲目的冲动”,认为人类受困于意志的恶性循环,唯有通过审美静观获得短暂解脱。这一充满悲剧性的哲学论断,成为德语文学勘探人性深渊的思想引擎——从歌德的《浮士德》到托马斯·曼的《魔山》,众多经典文本均在文学想象中回应、转化乃至超越叔本华的哲学命题,形成独特的“跨文本映射”现象。本文以三部具有思想史坐标意义的德语作品为分析对象,试图揭示叔本华哲学在文学场域中的三重变奏。不仅能深化对德语文学精神内核的理解,更可窥见哲学与文学在思想生产中的共生关系。

一、意志本体论--作为囚笼的生存本质

叔本华是唯意志论的创始人[1]。叔本华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提出,生命意志是一种盲目的、永不停息的冲动,其本质是匮乏与痛苦。这一论断在德语文学中转化为对人类生存困境的诗性表达。在歌德的《浮士德》中,主人公对知识、权力与爱的永恒追求,本质上是生命意志的具象化呈现。浮士德在书斋中感叹“我既不知何为快乐,也不知何为痛苦”,揭示了意志未被激活时的虚无状态;而当他与梅菲斯特签约,展开对世俗欲望的追逐时,意志的恶性循环便已启动——每一次目标的达成均伴随新的匮乏,如对格蕾琴的爱欲最终导致悲剧,象征意志满足的暂时性与痛苦的永恒性。这种“追求—匮乏—再追求”的循环,暗合叔本华“人生如钟摆,在痛苦与倦怠间徘徊”的悲观主义命题。托马斯·曼的《魔山》则以结核病疗养院为隐喻空间,展现意志的异化形态。汉斯·卡斯托尔普在“魔山”的七年滞留,本质是被疾病(生命意志的病态显现)与时间(意志的线性延展)双重囚禁的过程。小说中“体温表”作为意志监测器的意象,以及赛塔姆布里尼“人文主义救赎论”与纳夫塔“虚无主义毁灭论”的论争,均指向叔本华所言的意志冲突——理性试图超越意志,却始终无法摆脱其桎梏,形成存在主义意义上的生存悖论。

二、审美救赎的文学转译--从静观到行动

叔本华将审美静观视为超越意志囚笼的短暂路径,认为艺术能使人暂时摆脱意志的奴役,进入无利害的纯粹认知状态。德语文学对这一思想的接纳并非简单复刻,而是通过文学形式的创新,拓展了救赎的可能性维度。

(一)艺术静观,作为瞬间解脱的审美体验

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继承叔本华的审美超越论,但其文学创作更强调艺术作为“自由游戏”的救赎力量。在《希腊的群神》中,席勒通过对古希腊神话的诗意重构,将现代人性的分裂归因于理性对感性的压制,而艺术想象则成为弥合分裂的途径——“群神”象征未被理性规训的本真状态,诗人通过审美直观重返这一状态,实现对现实意志牢笼的象征性超越。这种“返回式”救赎,与叔本华强调的“静观式超脱”形成互文,又赋予审美以历史维度。歌德《浮士德》的终场“悲剧之悲剧”则提供了另一种审美救赎方式。当浮士德在双目失明时感叹“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其瞬间的审美满足并非叔本华式的“静观超脱”,而是通过生命体验的极致浓缩实现对永恒的捕捉。此时,审美不再是对意志的否定,而是意志自我确证的完成形态,暗示文学对哲学命题的创造性颠覆。

(二)美育实践,从个体救赎到社会改造

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提出了用美和艺术的审美教育,来代替法国大革命式暴力革命的想法[2],将审美救赎从个体层面拓展至社会层面。提出通过“游戏冲动”培育完整人格,进而构建“审美王国”。这一思想在其戏剧《威廉·退尔》中转化为叙事动力——退尔射杀总督的暴力行为,表面是对专制意志的反抗,实则是以“审美化的自由意志”超越“奴役性的生存意志”。剧中“苹果”作为审美意象与政治符号的叠加,暗示美育实践可将个体的审美超越转化为集体的意志觉醒,赋予救赎以实践品格。托马斯·曼在《魔山》中则通过汉斯的“雪野顿悟”场景,展现审美体验向伦理实践的转化。当汉斯在暴风雪中凝视雪山的纯粹形式,其审美静观并未停留在个体解脱层面,而是激发出“下山参与历史”的伦理冲动。这种从“审美超脱”到“意志介入”的转变,表明德语文学在接纳叔本华思想时,更强调审美作为伦理实践的精神准备,而非消极的出世态度。

三、跨文本映射中的哲学重写

上述文本对叔本华哲学的回应,呈现出“接纳—转化—超越”的三重逻辑。歌德通过浮士德的“救赎悖论”,质疑叔本华将意志与救赎对立的二元论,暗示二者可能在审美维度达成辩证统一;席勒以美育乌托邦重构救赎路径,将叔本华的个体静观升华为社会改造工程;托马斯·曼则通过现代性困境的文学再现,揭示叔本华哲学在技术理性时代的阐释限度——当意志异化表现为官僚体制、消费主义等多重形态时,审美救赎需与历史实践相结合。

这种跨文本映射的深层意义,在于展现德语文学对哲学思想的创造性转化能力。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在文学场域中,既成为勘探人性深渊的思想工具,又通过艺术想象被赋予超越性维度。文学并未简单复制哲学结论,而是以其特有的具象思维,为抽象的意志论提供了多元的救赎可能性,实现了对哲学命题的“审美超越”。

结语

从歌德到托马斯·曼的德语文学传统,始终在叔本华的意志哲学框架内寻找突围路径。这些文本以文学的感性力量,将哲学层面的生存困境转化为可感知的审美形式,同时通过艺术静观、美育实践与伦理介入等维度,构建了超越叔本华悲观主义的救赎谱系。这种跨文本映射不仅彰显了德语文学的思想深度,更揭示了文学与哲学的本质关联,哲学为文学提供认知框架,文学则以想象的诗性思维,赋予哲学命题以生命温度与救赎希望。在这个意义上,德语文学中的叔本华哲学映射,既是一场思想对话,更是一次关于人类生存意义的审美突围。

参考文献

[1]叶秀山.东西哲学的交汇点——《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再读[J],哲学动态.2026(01):5-13.

[2]张玉能.论“审美革命”[J],江西社会科学.202141(10):78-85+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