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略图

湘西世界的人像化

作者

曾晨

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

沈从文堪称乡土作家的典范,其创作尤以展现湘西的自然风光和地域文化特色而闻名。而在沈从文的这幅“湘西世界”之画中,乡村女性形象的塑造这些女性不仅是作品中的重要角色,也是湘西文化“纯美”的重要象征。

一、自然纯美的少女形象

沈从文的作品中最为突出,所着笔墨最多的女性角色类型便是成长于山水之间、不谙世事的青春少女。在她们身上往往最容易找到湘西世界的“人性美”。小说《边城》的主人公翠翠,是沈从文向往的优美人性与人生的化身与极致。这个湘西少女,是渡船老人的外孙女,祖孙俩相依为命。钱理群曾说:“沈从文把环境认作是人物的外化、人物的衍生物,在一定程度上,景物即人。”[1]长期生活在山水间、渡船上,青山绿水与古朴的环境造就了翠翠的清澈透明,美丽纯真,如“小兽物”“黄麂”一般的她浑身上下都是大自然的灵气与野性,犹如自然精灵化身而来,。

然而纯美无害的翠翠面对困难和并不是脆弱易碎的。大老闯滩出事,爷爷身死,翠翠的爱情落空,二老一去不回。翠翠面对这一切难以预想到的结局,一开始只是流泪,思念抚养她长大从未离开过翠翠的爷爷,但日子终归是要过下去,她开始同黄狗一起弄渡船,与老马兵生活在一起,继续等待二老的归来。翠翠没有重复母亲为情而死的命运,而是以希望对抗坎坷,直面不幸,执着守候傩送。展现类似顽强生命力的,还有《萧萧》中的童养媳萧萧。“风里雨里过日子,像一株长在园角落不为人注意的蓖麻,大叶大枝,日增茂盛。”“婆婆虽生来像一把剪,把凡是给萧萧暴长的机会都剪去了,但乡下的日头同空气都帮助人长大,却不是折磨可以阻拦得住。”作为童养媳寄人篱下的萧萧,她虽较少受到人情的温暖,但却充分享有自然的温存,在自然的滋养和熏染之下顽强的生长起来。

在沈从文的笔下,这些湘西少女带着自然的灵性与纯美,她们的美,既在自然天成的外表,更在顽强的生存力、自然的野性以及旺盛的生命力之中。这种内在的冲力使她们能够在面对现实的挑战之时依旧将生活继续下去。

二、孤独的寡妇形象

在沈从文笔下的寡妇中,最令我难忘的是《旅店》中的黑猫。这位 27 岁的山脚旅店女主人,肤色黝黑容貌俊俏,兼具乌婆族的风流与花脚族的热情。孀居四年,她一直洁身自好地经营旅店。但在某个清晨,她内心突生躁动,渴求一种“圆满健全而带有顽固性的力”和“暴风雨后的休息”。通过暗示,她与一位大鼻子旅客心照不宣,随后两人一同走向了井边。相比于在《八骏图》等以都市为背景的作品中,所谓知识分子、上流社会等人在两性关系淫乱不堪但仍要维持外部的光鲜亮丽,这里则更显生命的张扬率真与人性的自然舒展。不论是“寡居”还是与大鼻子客人的“野合”,都是黑猫自己的选择。

小说中可以说,黑猫的寡居,不是要对丈夫“从一而终”的自我束缚,也不是“心如止水”的冷淡,而是基于并遵从自己人性自然选择的寡居,不强迫自己所难。当然,黑猫与大鼻子客人的“亲密”,正如寡居生活是黑猫自己选择的人生形式一样,黑猫的这一次的“亲密接触”,显然也是遵从了她内心的人生形式的选择,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欲望,是不悖乎人性的选择。在小说里,黑猫欲望的到来具有无意识性和不可控制性,也由此可以看出黑猫性格的率性洒脱和一种野性的张力。这不仅是黑猫的一种选择,更是她突破外界桎梏,追求自我的性意识,对伦理道德的一次巨大冲击。

三、复杂的妓女形象

妓女这一女性角色则更显悲观,她们的职业被轻贱、尊严被践踏,因此社会地位极低。不过,沈从文笔下的妓女也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寻常人一样有着爱。

在小说《柏子》中,水手来到船上寻找妓女,“他们把自己沉浸在这欢乐空气中,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女人则帮助这些可怜人,把一切劳苦一切期望从这些人心上挪去。”作家描绘了湘西底层劳动者间短暂的情欲欢愉,其中毫无肉欲的污浊与金钱交易的丑陋。他真正关注并颂扬的,是双方在彼此需求与满足中获得的生命欢愉与心灵慰藉。同时,作家对这种如风雨孤舟般飘摇易逝的片刻欢愉,寄寓了深切的悲悯。

在《边城》里,妓女只是作为职业而存在,只是妇女们谋生的一种手段而已,不存在社会道德的褒贬与指责,在《边城》里,水手的妻子在陪“川东庄客喝酒唱曲子”,而他却认为“她陪他们喝酒唱曲子,心里可想我”。这种行为本应招致道德谴责,沈从文却视之为优美、健康、自然人性的流露,并对她们倾注了深切的同情与关注。在他营造的湘西世界中,对女性有着偏爱有加。他说 :“我觉得天下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坏人,没有一个长得体面的人不懂爱情。一个娼妓,一个船上的摇船娘,也是一样能够为男子牺牲……女人的心是在好机会下永远有向善倾向的。女人的坏处全是男子的责任,男子的自私,以及不称职,才使女子成为社会上诅咒的东西。”[3] 沈从文在作品中总是拿着一把“人性的尺子”而非“道德伦理的尺子”,极力赞美湘西女性的生命之美。

四、结语

沈从文笔下翠翠、萧萧、黑猫等女性角色所散发的自然野性与美好,正是他着力发掘和弘扬的“湘西世界”之美的核心,亦是其“希腊小庙”的灵魂所在。纵然现实湘西乡村女子的境遇远较作品所写艰难,真实的湘西也非避世桃

源,沈从文却凭借对这些乡村女性形象的细腻塑造,鲜活地呈现了湘西独特的文化图景与社会生态。这些女性形象在充实文本、深化主题的同时,也为其构建的湘西世界烛照出“人性美”的辉光。

参考文献

[1] 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M]. 北京 :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44.

[2] 沈从文 .《沈从文文集》第 3 卷 [M]. 花城出版社,198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