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略图

《經典釋文》與《廣韻》的江、東韻部對比研究

作者

付娇娇

济南大学 山东济南 250022

摘要:《經典釋文》廣泛收集漢魏六朝二百三十餘家的音切及訓詁資料,在漢語語音研究史上有重要意義。《廣韻》來自《切韻》,語音系統一致。《經典釋文》雖題為唐陸德明撰,但成書年代當在陳代,比《切韻》還早一些。

本文全面統計《經典釋文》音切中涉及江、東兩個韻部的音切,以《廣韻》的音韻系統為依照,對《經典釋文》中江、東二韻的分布情況進行比較研究,探究《經典釋文》中江、東韻部的異同。通過比較我們發現,在《經典釋文》的江韻字和東韻字中,有的字二韻相混,有的字二韻區分,有的字的江、東二韻既有相混又有區分,本文將分別對這三類情況進行描寫說明。

關鍵詞:《經典釋文》;《廣韻》;江、東韻部

引言

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中將先秦的二十九個韻部與《廣韻》中的韻部進行對照:“東部第十;《廣韻》鍾江,有東之半”(王力先生說這裡的“半”只是大概的說法)。也就是說,先秦時期的東部,到了《廣韻》中所對應的是鍾部、江部,還有一半是東部。

從這裡我們可以初步看到東部和江部之間是存在某種聯繫的,根據王士元的“詞彙擴散理論”,一個音變在發生時,所有符合音變條件的詞是在時間裡逐個地變化的。這也就是說,所有應該變化的詞中,有變的,也有未變的。規整的音變(即所有該變的詞都變了)只有在音變的動態過程結束之後的已變階段才能被觀察到。

東部和江部的演變過程也是如此,從先秦時期的東部到《廣韻》時期的東部和江部,在該二韻部分化過程中,音變不是突變而是漸變的,因而就存在著一個動態變化的階段,也就是我們前面所述的三種情況:江東二韻相混,江東二韻區分以及既有相混又有區分。本文將詳細描寫說明這三類現象。

一、江、東二韻相混

據統計,《經典釋文》中涉及江、東二韻的共有404字,其中存在江韻和東韻混用現象的共有9例,如表1所示(由於本文只探討江、東二韻,所以有些字讀音眾多但非江、東韻部的,在這裡不作呈現,下表同):

表 1

以“蒙”字為例,它在《經典釋文》中的亡公反、武工反、莫公反和莫東反這四個音切讀音相同,所對應的聲韻調分別是明、東、平,武邦反這個讀音所對應的聲韻調則是明、江、平,這兩個讀音的聲母和聲調相同,都是明母和平聲,只有韻部不同,一個是江韻、另一個是東韻。而在《廣韻》中“蒙”字則只保留了一個讀音,即莫紅切,明母、東韻、平聲(其他字例同理,此處不再一一說明)。據此,我們有理由懷疑:《經典釋文》中有一部分字存在江、東二韻混用的情況,這些字到了《廣韻》中才把二韻分化出來,保留江韻或東韻的讀音。

二、江、東二韻區分

相比上述江、東二韻混用的情況,江、東二韻區分的字目數量較多,共有16例,具體字頭和讀音對照情況如表2所示:

該表中反映了兩種區分情況。第一種是《經典釋文》裡有多個讀音,而《廣韻》中只有一個讀音。以“瞳”字為例,《經典釋文》中有敕紅反和菟絳反兩個音切,分別對應的聲韻調是徹母、東韻、平聲和透母、江韻和去聲,這兩個讀音完全不同,因此江韻和東韻也是能明顯區分開來的。對照《廣韻》裡,“瞳”這個字只有徒紅切(即定母、東聲和平聲)一個讀音。類似這種情況的還有“蔥、矼、窻、赣、暴、鳪、涿、噣、剝、鞄”等字。

第二種情況則是《經典釋文》和《廣韻》中的讀音一一對應,如“控”字在《經典釋文》中有兩個讀音:溪母、江韻、平聲和溪母、江韻、平聲,在《廣韻》中也是兩個讀音。“礐、觳、攴、樸”等字也屬於這一種情況,同樣能夠反映出《經典釋文》中這些字的江韻和東韻已經有了明顯的區分,而不是像表1中的混用情況。有一点需要格外说明,《經典釋文》中“矼”字的原文音切為“徐苦江反崔音控”,而“控”在《經典釋文》和《廣韻》中都有兩個讀音,在《說文解字》中的讀音則只有“控,苦貢切”,所以在描寫“矼”字的聲韻調時,本文選取了《說文解字》中的讀音,即溪母、東韻、去聲。

需要注意的是,在這種江、東二韻區分的情況下,這些字的聲母看似不同,但是大部分在發音部位上又有著共同點。比如“瞳”字的定母、徹母和透母以及“涿、噣”的知母、定母和澄母都是舌頭音,“蔥、窻”的清母和初母都是齒音,“攴、樸、鳪、剝、鞄”的幫母、並母和滂母都是唇音。這些聲母發音部位上的聯繫對於江、東二韻的混用和分化有什麼影響,究竟應將其視作混用還是分化,仍需要作出進一步的探索和明晰。

三、江、東二韻既有相混又有區分

不同於前面兩個部分中江東二韻相混或區分兩種獨立的情況,還有一種比較複雜的現象,即對比《經典釋文》和《廣韻》的音切讀音,一個字的讀音中既有江韻和東韻相混,又有江韻和東韻區分。這種情況字例較少,只有2例,如表3所示:

“虹”字在《經典釋文》中有五個讀音,其中匣母、東韻、平聲和匣母、江韻、平聲兩個讀音可以看作是江東二韻的混用,因為它們聲母和聲調都一樣,而且在《廣韻》中只保留了前者的讀音。《經典釋文》中另外三個讀音的聲韻調分別是見、東、去,見、江、去和見、江、上,前面兩個讀音在《廣韻》中也存在,這就有理由說明在見母的這三個讀音上,江東韻又呈現出分化的現象。

同理,“數”字在《經典釋文》中的生母、江韻、入聲和生母、東韻、入聲兩個讀音也可能存在江韻和東韻混用的情況,但是另外兩個讀音聲母和韻母均不相同,所以也存在著二韻區分的情況,也就是江、東二韻分開使用。

四、余論

屈原的《哀郢》中有:“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這兩句中的“江”和“東”如果按照現代讀音來讀並不押韻,但是在考擬古音時,有時會利用形聲字的聲旁來作為一種手段。漢代許慎《說文解字》:“江,从水工聲。”按照上述方法,故知“江”古可讀如“工”,而“工”的韻部恰好就是“東”。從這一角度來看,在歷史上某一階段或時期,江、東二韻混用是合理的,同時也為本文江、東韻混用情況考察提供了一個佐證。

至於是否需要因為江、東二韻的混用而為上古韻再立一個“江”部,前人也早有討論。眾所周知,上古韵部划分至章黄已相当完善,王力先生于在《汉语史稿》中建立古韵十一类二十九部体系,使古韵分部几成定论。然而,学术乃天下之公器,继王先生之后,对上古韵部划分提出新看法的不乏其人,陈振寰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陈振寰先生在王先生的基础上增加了一部———江部。徐从权(2011)認為“上古不必新立江部”,但從本文的發現來看,《經典釋文》中既已存在江、東二韻混用的情況,那麼對於該二韻進行分立也未必不是一种新的尝试。

綜上,本文通过對比《經典釋文》和《廣韻》的江東二韻,把《經典釋文》中的江韻和東韻的分佈情況歸為江東二韻相混,江東二韻區分以及既有相混又有區分三大類,對每一類中的現象進行描寫與說明。但並未涉及造成該現象的原因,主要是因為陸德明在撰寫《經典釋文》時,對古人的反切兼收並蓄,書中的語音系統並不是一時一地的實際語音,較為複雜,因而很難深入並細緻地探討江東二韻分佈現象的成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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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陸德明.經典釋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3]王力.漢語史稿.北京:中華書局,2015.

[4]王力.中國語言學史.北京:中華書局,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