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落日（外五首）

路口都被荆棘封堵，我和石头

只好呆坐在淡淡的香气里

金银花像蝴蝶在藤蔓上双起双飞

落日坐在对面山头上

像慈眉善目的老者

远远地望着我，不忍开口辞别

笑着，一点点退向山后

暮色多么善解人意

生怕我扭头时看见自己的孤单

从背后轻轻擦掉长长的影子

而，那熟悉的鸟鸣

却拉着我坐回童年的门墩上

眼巴巴地等着晚归的母亲

柏树举着大团的未知

在风中摇晃不止

初冬即景

初冬的乡下

屋檐嵌在深不见底的蓝里

宁静悬在屋檐上，阳光

松软地铺满场院，连枷落下

浑厚的单音节，喊出

一群欢蹦乱跳的豆粒儿

腰系围裙的妇人

两臂起起落落

在簸箕里指挥一场

庄严的合唱

阳光，风雨，泥土，汗水

它们都字正腔圆

对门坡的回声

一直绵延到孩提时代

从墙根或柴垛角落捡起一颗颗

走散多年的童年

冬日清晨

杨树细细的枝丫

西边挑着清瘦的下弦月

东边镀上冬日安详的霞光

撕下的一页页昨天

脉络清晰，不记风雨

保留身体的余温

静候一场雪

洗白山川田野，覆盖

一切枯萎，破败和污浊

喂养休眠的动词

风中摇晃的问号

正担忧一棵草如何抵御寒冬

小林里脆亮的鸟鸣

喊出那句姓白的唐诗作答

窗口

雨点不紧不慢地滴答着

夜已被催眠

窗外一片寂静

远处蛙鸣像更夫敲打着时辰

他伏案凝眉

显示屏眼眶胀痛

键盘一节儿一节儿吐着细丝

灯光多么贴心

把影子投上窗前时

轻轻抹去了额头的皱纹

脖子酸痛的时候

扭过头，看见自己还年轻

窗纱温柔地打上马赛克

望向窗口的人，眼眶里起了雾

看不清那疲倦的表情

一窗灯光，从夜的心脏里

掏出一大片空空的痛

夏夜

适合回忆童年

在门前的路上听脚底下

沙子们嗤嗤地笑

萤火虫给蛐蛐们的演唱打着灯光

蟾蜍们粗声大嗓地对唱

男人光着脊背

旱烟锅里星光忽明忽暗明

摇着蒲扇的女人

数着雨的节点儿

收秋不收秋，但看五月二十六

六月初三下一阵，家家户户黄金屯

嗔骂那些疯跑喊热的孩子

不冷不热，五谷不结

白天劳碌的日子，换来夜里的

安静，换来便是奢侈

没有什么阻止汗水奔赴泥土

虫鸣还没停止

梦已踮着脚尖，眺望热闹的秋收

割麦的女人

“别拍我，人家笑话”

她拉了拉遮阳帽，对我笑着

这陌生的亲切，把心底存了多年

亲人的底片冲洗成像

他们在异地的太阳下

把自己汗水种进钢筋水泥

一天天长出疲劳与疾病

而麦镰在家中长出一层层锈迹

“妹，你多久没割过麦了？”

“至少三十年了”她手中的刀芒

晃出犀利的动词，像有飞虫钻入眼中

“我想割一会儿”，“扎人！”

麦芒一样刺退了浪漫

面对土地只剩羞愧

笔下的词句全是秕谷

五月的阳光下，她舞动的镰刀

与布谷的歌声，是那么合拍

作者简介：海儿，汪海珍，陕西省商南县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商洛市作协会员。有200余篇（首）小说、散文、诗歌在《教师报》《德育报》《陕西工人报》《劳动者报》《商洛日报》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