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外的鄂尔多斯:我家乡的诗与远方
张景博
鄂尔多斯东胜区第一中学 017000
在课本那些铅字和插图的范围之外,我的家乡鄂尔多斯就像一本永远翻不完的立体书,当历史课本当中的“河套人”化石于萨拉乌苏河畔沉睡了万年之久,当地理课本所标注的库布齐沙漠在风沙里翻涌着金色波浪,当语文课本未曾收录的蒙古长调在草原上空不断地盘旋回荡,这座被黄河臂弯紧紧环抱的城市,正用它的呼吸和脉搏为我编织着有关成长、文化与远方的诗篇。
一、历史褶皱里的文明密码
翻开鄂尔多斯的历史长卷,指尖触碰的不只是纸张的纹理,更是文明演进的年轮。在乌审旗萨拉乌苏河畔,法国神父桑志华 1922 年发现的“河套人”牙齿化石,将人类在鄂尔多斯的生存史推至 7 万年前。考古学家们从沙层中打捞出的石器、骨器,像散落的拼图碎片,拼凑出远古先民围猎羚羊、打磨石器的图景。而今,当我站在鄂尔多斯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前,那些带着岁月包浆的文物仿佛在低语:这里曾是文明的摇篮。
成吉思汗的灵柩停驻在伊金霍洛旗的草原上,八白室的香火绵延八百年。每年农历三月廿一的查干苏鲁克大典,蒙古族同胞身着盛装,用马奶酒与全羊祭奠先祖。我曾跟随父亲参加过一次祭典,看着白发苍苍的达尔扈特人用蒙语吟诵祭文,忽然懂得:历史不是尘封的标本,而是流淌在血脉里的信仰。正如郡王府后院那株百年丁香,每年春天依然绽放如雪,文化的基因总在代际传递中焕发新生。
二、地理肌理中的生命诗学
鄂尔多斯的地理版图是一首用沙、水、草写就的十四行诗。库布齐沙漠的沙丘在晨光中泛着蜂蜜般的光泽,我曾跟随治沙队的叔叔们种下沙柳。他们说:“沙柳的根能扎进地下 30 米,像无数绿色的血管,把流动的沙丘固定成生命的绿洲。”如今,光伏板阵列在沙海中铺展成蓝色海洋,板下种植的甘草、苜蓿不仅锁住沙尘,更让牧民的腰包鼓了起来。这种“板上发电、板下修复”的智慧,让沙漠不再是绝望的代名词。
转过沙丘,鄂尔多斯草原的绿浪便扑面而来。在苏泊罕大草原,我见过最震撼的日出:晨雾中,勒勒车的木轮碾过露水浸润的草甸,牧羊犬追逐着云朵般的羊群。蒙古族阿妈递来一碗刚煮好的咸奶茶,砖茶的苦涩与牛奶的醇厚在舌尖交织,像极了这片土地的性格——粗犷中藏着细腻。夜晚,篝火点燃了星空,马头琴声裹挟着长调飘向远方,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诗与远方”的真谛:它不在远方,而在脚下这片土地的呼吸里。
三、舌尖上的文化基因
鄂尔多斯的美食是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碰撞的味觉史诗。清晨,奶奶会熬制一锅酸粥——糜米在陶罐中与酸浆共舞三天三夜,煮出的粥酸香开胃,配上一碟红腌菜,便是河套人千年的生存智慧。而牧民家的手扒肉则充满仪式感:现宰的羔羊肋排清水煮沸,徒手撕开时,肥肉如凝脂,瘦肉似红玉,蘸上野韭菜花酱,草原的鲜甜在口中炸裂。
最难忘的是参加鄂尔多斯婚礼时的诈马宴。整只烤全羊被抬上长桌,头戴红缨的王爷用银刀划开羊背,宾客们用手抓食,歌声与笑声在穹庐下回荡。这种源自成吉思汗时代的宴饮礼仪,让每一口羊肉都成了文化的载体。而杭锦旗的达希玛格(发酵奶皮子)则像一块凝固的月光,空口吃时酸香醇厚,泡在奶茶里便化作丝绸般的温柔。这些美食不仅是果腹之物,更是刻在基因里的文化密码。
四、非遗长河中的文明星火
在鄂尔多斯,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博物馆的展品,而是活着的文化基因。杭锦旗的古如歌传承人其木德道尔吉老人,能用苍凉的嗓音唱出十三世纪的宫廷韵律。那些没有乐谱、口耳相传的歌词里,藏着成吉思汗西征时的月光、忽必烈定都时的钟声。我曾有幸听过一次古如歌教学:老艺人手持四胡,学生们围坐成圈,用喉音颤动模拟风掠过草尖的声音。这种濒临失传的艺术,正通过“非遗进校园”活动,在孩子们的童声中重获新生。
而鄂尔多斯婚礼的“求亲”“佩弓娶亲”“分发出嫁”等13 道程序,更像一部流动的史诗。我见证过表哥的婚礼:新郎骑着枣红马,带着九只白羊、九匹绸缎去求亲;新娘的嫁妆里,母亲亲手缝制的“察干苏力德”(白毡)象征着家族的荣耀。当新人跨过马鞍时,司仪高喊:“平安吉祥!”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非遗不是尘封的记忆,而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
五、现代脉动中的草原新生
今天的鄂尔多斯,正以惊人的速度书写着传统与现代的对话。康巴什新区的建筑群像一组超现实主义雕塑:乌兰木伦湖畔的鄂尔多斯大剧院形似三枚马头琴琴身,图书馆则像一本摊开的巨著。夜晚,无人机编队在天空拼出“暖城鄂尔多斯”的字样,与湖面倒影交相辉映。这座曾被质疑为“鬼城”的新区,如今常住人口已达 15 万,博物馆、剧院、科技馆里,孩子们在互动展项前探索世界的奥秘。
在达拉特旗的光伏领跑者基地,光伏板组成的“蓝色海洋”下,向日葵与黄芪茁壮成长。这种“农光互补”模式,让沙漠每年减少风沙侵蚀 4000 万吨。而东胜区的 1980 老街区,则将旧厂房改造成文创园区:蒙古族皮雕艺人敲打银饰的声音,与咖啡馆里的爵士乐奇妙共存。这种新旧交融的张力,正是鄂尔多斯最动人的现代性。
六、我的鄂尔多斯叙事诗
作为鄂尔多斯的孩子,我的成长始终与这片土地同频共振。记得第一次在响沙湾骑骆驼时,驼铃在沙丘间回荡,我忽然想起《敕勒歌》里的“天苍苍,野茫茫”。而今,当我站在国际那达慕大会的赛场上,看着蒙古族搏克手鹰隼般的眼神,听着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乌珠穆沁!乌珠穆沁!”(加油声),终于懂得:文化不是博物馆的标本,而是活着的生命力。
在鄂尔多斯,每一粒沙都藏着文明的基因,每一株草都记录着生态的变迁,每一道美食都延续着千年的味觉记忆。这里既有“大漠孤烟直”的苍茫,也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温柔;既有成吉思汗弯弓射雕的豪迈,也有古如歌传承人轻吟浅唱的细腻。这座城市教会我:所谓“诗与远方”,不在地理坐标的迁移,而在对脚下土地的深情凝视。
当夕阳为康巴什的建筑群镀上金边,当马头琴声再次掠过乌兰木伦湖面,我知道,我的鄂尔多斯叙事诗才刚刚起笔。这片土地上的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等待被发现的文明密码;每一次呼吸间,都涌动着传统与现代的交响。而我,将带着这份文化基因,走向更远的远方,也永远记得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