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时代的琥珀
魏雨秀
东北大学南湖校区 辽宁沈阳 110801
“打个响指吧,他说,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这是出自沈阳作家班宇的小说集《缓步》中的诗,与电视剧同名,也叫《漫长的季节》。2023年初,随着电视剧《漫长的季节》热播,打响了豆瓣评分 9.4 的又一高分。与以往悬疑剧不同的是,“悬疑”二字并不是整部剧所围绕以及叙述的主题,而是服务于人物命运以及时代背景的一种创作方式,相比于辛爽导演的另一部《隐秘的角落》,《漫长的季节》则是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东北老工业基地桦林的一个长达18 年跨度的追凶案件,向我们展示了 20 世纪 90 年代东北重工业转型时期底层工人群体与普通老百姓的悲惨命运[1]。
一、创作背景
东北题材的文艺作品之所以能呈现出如今的样态,与这个地方深沉且厚重的历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然而随着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经济重心南移,“老大哥”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逐渐被时代抛弃,但如今的落寞也无法掩盖曾经的辉煌与担当。曾经的意气风发与后来的伤痕累累让许多文学创作者试图通过叙事以及影像演绎的方式对东北文化进行解构、重塑、还原以及正名。
二、制度崩溃下人性的救赎
为什么在社会转型时期会出现一系列难以说出的痛苦呢?这就不得不提到社会学中的场域问题。社会学家布尔迪厄说:“作为包含各种隐而未发的力量和正在活动的力量空间,场域同时也是一个争夺的空间,这些争夺在继续或变更场域这些力量的构型……”[2]《漫长的季节》借助桦钢为中心的社会环境,由小及大的展现当时的社会风貌。特定的场域中不同的社会位置会形成不同的惯习,但当场域的权威性被消解时,惯习就会产生变化。以《漫长的季节》为例,社会制度发生改变,桦钢原有的制度逐步瓦解,场域分崩离析,社会一片混乱,使得人物的惯习发生了变化,首先发生变化的就是身份的认同和自我价值的重新确立。
阿兰·德波顿说:“身份的焦虑是我们对自己在世界中地位的担忧”[3]工人们在厂子里已经形成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舒适圈,提供给了他们一切物质上的保障以及精神上的认可,主体的自我认同已经处在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这个时候如果击垮一切,重新开始,对任何人来说都将带来无尽的焦虑,身份地位一落千丈,我到底是谁?当厂子一切崩溃,所有都要重新开始时,我们更像是被自己遗弃的难民,没有任何归属感可言,这是时代带来的症候,也是高度竞争的社会环境引发的人与所处环境之间的疏离。
在桦林这个莫须有的地方,在王响这个平凡的名字里,一个个平静的面孔下是无尽悲凉的人生,是小人物命运的浮浮沉沉,是被困住的冬天,也是时代的琥珀。
三、东北叙事下的文化图谱
在巴赫金看来,世世代代的生活都一向依附着在一个地方,这生活中的一切事件都不能与这个地方分离。[4]电视剧《漫长的季节》让我们看到了现代性的残酷与无情,并且当我们站在不断引发社会巨变的现代性面前,以“悲剧”为内核似乎变成了东北文艺复兴创作过程中挥之不去的“幽灵”。为什么悲剧性会成为东北文艺作品创作的一大要素?这与东北地区所经历的历史变革与现实困境有着密切的联系,但社会终究要发展、要改革,一个地区由盛转衰,这个过程是缓慢的、隐秘的,结果是明晰的,这种状态就会引发一种压迫性的负面心理,但承受这种心理的老百姓是无辜的。英国文化学者威廉斯在肯定叔本华、尼采悲剧观念的基础上,更加关注悲剧与个体、与社会现实的互动关系 。在威廉斯的想法中,悲剧常见于某一个全面转型时期,突出体现在新旧事物的冲突之间,尤其是人们对事物的反映与理念和传统伦理之间的矛盾所形成的张力。[6]这样看来,以上理论有助于理解东北作品中对于悲剧性的运用,既是对社会背景的重新审视,也是对东北影视在情感结构上所携带的悲喜二重性的准确还原。
其中的人物群像让我们看到了桦林中的“桦钢”有着自己的运行体系,形成了属于桦钢的经济共同体和文化共同体,里面的人不愿意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外面的人也很难进去,这种封闭性已经脱离了城市空间,就必然会暴露出一系列问题,同时这也是现代性进程中的吊诡之处。恰恰是由于现代性的所谓“先进”和“优越”,令深植其中的人们无法正视外部环境的诸多萌动与变迁,也难以接受自身失去优势后的无奈“沦落”,所以无论下岗与否,以王响为代表的人们都将表现出“抱残守缺”的文化心理范式,在回眸中固执地守望着曾经的辉煌,同时抵御着来自时间与空间两个纬度的外部压力。[7]
四、《漫长的季节》中视听语言的巧妙运用
在电视剧《漫长的季节》中,多次使用了文学中的“借物抒情”和“寓情于景”的表现手法,例如王响的红毛衣、一望无际的苞米地、漫天飞扬的白雪等都是导演抒发情感的独特表达。导演辛爽在向我们刻画东北时,并没有呈现出刻板印象中的东北:刺骨的寒冬、深沉的罪恶,而是选择了更具有“文学性”特质的表现手法,整体色调也偏向暖色调。当我们一直在追求视觉上的冲击、花哨的设定、烧脑的元素构建时,《漫长的季节》则回归了谨慎而克制的文学表达,其中的一幕王响对着月亮大声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一声声呐喊是父亲无法抹平的悲伤,也是和儿子有关的一部分自我的“濒死体验”,然而悲伤转眼就会被《再回首》平静的嗓音包围,留下观众独自惆怅,导演把隐而未发的部分交给读者,这是那些苦难被吞咽后语言也无法到达的“实在界”。
五、结语
《漫长的季节》看似是一部悬疑剧,但其实是时代浪潮下,每一个小人物被命运选择的无情现实。总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抵挡命运的钢铁洪流,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台台坏掉的收音机,企图在刺耳模糊的电流声中唱出生命的咏叹调。在辛爽导演接收采访时,记者问他,为什么这部剧里的东北不是大家印象中的冰天雪地,而是饱和度极高的色调。他说:“我印象中的东北不全是冰天雪地的,东北的秋天非常美,我觉得那样会给大家带来一种对东北新的不同的理解。”在剧里明明到处都是无奈的故事,但里面的人却天天听着音乐、跳着拉丁、写着诗歌、讲着笑话、聊着弗洛伊德……。就像辛爽导演说:“东北人有一个特点,很沉重的东西,大家会用几句笑话,用东北语言里特有的幽默去把它消解掉。在这部剧里,东北也不再是一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缩影,他是每个具体的人,是一个个挣扎的青春、鲜活的生命,是在秋日里仍然乐观的东北人们,同时也是一遍遍告诉我们往前走,别回头的时代回响……
参考文献:
[1]陈怡含.网络剧《漫长的季节》:悬疑剧与生活流的相融交织[J].视听,2024,(03):10-13.
[2][法]皮埃尔·布尔迪厄、[美]华康德著,李猛、李康译.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引导[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第 139-140 页.
[3][英]阿兰·德波顿,陈广兴、南治国译.身份的焦虑[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第 1-2 页.
[4][苏]巴赫金,白春人、晓河译.小说理论[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5]王利丽,宋珮暄.近十年中国东北影像创作的悲剧意识与空间寓言[J].当代电影,2024,(04):158-163.
[6][英]雷蒙德·威廉斯,丁尔苏译.现代悲剧[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
[7]刘晋汝,王秋实.迷茫的乐观与怅惘的坚定:城乡叙事中的东北印象以《乡村爱情》系列和《漫长的季节》为例[J].当代电视,2023,(09):4-11.
作者简介:魏雨秀(2000.12-),女,汉,黑龙江人,在读硕士,研究方向:艺术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