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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河南豫剧崔派唱腔音乐的“悲性”特征

作者

马玲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豫剧团

一、崔派唱腔音乐“悲性”特征的形成背景

崔派唱腔音乐的“悲性”特征并非偶然形成,而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地域文化、艺术家个人经历到戏曲流派传承,这些背景因素共同塑造了崔派艺术独特的悲剧表现风格。

(一)出身豫西调师门

地域音乐传统对崔派“悲性”特征的形塑具有基础性作用。河南豫剧在发展过程中因地理空间与文化空间的差异,逐渐形成了以商丘为核心的“豫东调”和以洛阳为核心的“豫西调”两大特色鲜明的地域流派。豫东调音域较高,旋律明快,长于表现喜剧风格;而豫西调音区相对低沉,节奏舒缓,更适宜表现悲剧情感。崔兰田自幼以生行开功,后又转型旦行,长期浸淫于豫西调的艺术环境中。这种以豫西调为基础的音乐传承,为崔派唱腔奠定了悲情基调,使其“从一开始就继承了豫西调浓郁的悲情色彩”。

(二)苦难生活的体认

艺术家个人经历是崔派“悲性”特征形成的内在动因。崔兰田 1926 年生于山东省曹县,5 岁随父母逃荒至郑州,童年时期便饱尝颠沛流离之苦。这种早期生活经历使她对旧社会底层民众,尤其是受压迫妇女的命运有着深切体悟。崔兰田曾言:“如果在剧中人物悲痛的时候却唱些华丽的腔调,就和人物的感情不吻合了。”这种艺术观直接影响了崔派唱腔质朴深沉的美学追求。

(三)借鉴姊妹艺术品种

跨剧种的艺术融合进一步丰富了崔派“悲性”的表现手法。崔兰田在艺术成长过程中广泛吸收京剧、秦腔、曲剧、河北梆子等姊妹艺术的精华。特别是从秦腔中借鉴了高亢悲怆的唱腔特点,从曲剧中学习了细腻婉转的情感表达方式,这些多元艺术元素的融合使崔派唱腔在保持豫剧本色的同时,具备了更丰富的悲剧表现力。值得注意的是,崔兰田早期学习须生的经历也为她后来塑造悲情旦角提供了独特优势。“先学演生行后改演旦行,熟谙生、旦等各行当的表演技巧”,这种跨行当训练使她能够将须生的苍劲浑厚与旦角的婉转柔美有机结合,创造出崔派特有的刚柔相济的悲剧表现风格。

二、音乐本体的“悲性”表现手法

崔派唱腔音乐通过一系列精妙的音乐技法建构其独特的“悲性”特征,这些表现手法涉及音色处理、旋律进行、节奏变化与结构布局等多个层面,共同形成了崔派悲剧表达的音乐语汇库。深入分析这些技法,不仅能够揭示崔派艺术的形式特征,更能理解其如何通过音乐手段实现情感传递。

(一)鼻音与甩腔

鼻音与甩腔的运用是崔派唱腔最具辨识度的“悲性”表现手法。崔兰田“掌握了堪称一绝的鼻音运用”,在表现人物极度悲伤时,常运用此演唱技法来抒发人物的激愤心情。这种技法在《桃花庵·盘姑》的“滚白”唱腔中体现得尤为典型——乐队伴奏空场,演唱者以鼻音归韵收音的方式持续多个小节,最终甩出长腔,一泻千里,形象地表达出女主人公极度悲哀的感情。鼻音的运用产生了一种哽咽啜泣的音响效果,而甩腔则如悲情爆发,二者结合形成了压抑—释放的情感张力,深刻刻画了悲剧人物的心理状态。

(二)不同音区的并置与转换

音域对比是崔派表现悲剧情感的又一重要手段。崔兰田的唱腔高音区音色清丽洁净,中音区甘美圆润,低音区深厚浑沉,她善于通过不同音区的并置与转换来表现情感的起伏变化。在《三上轿》“哭啼啼门外前来上轿”一段中,崔金定在拜别公婆后,演唱“我要与屈死夫把冤消”中的“夫”字时,音高达到了小字二组的高音sol 音,上一句“拜别公婆去上轿”,音高则在中音区徘徊,句尾音落在小字一组的低音 do 上,两句之间高低音程关系达至十二度。这种大幅度的音区跳跃形成了强烈的情感对比,前句的低沉压抑与后句的高亢激愤相映衬,生动表现了人物由哀伤到决绝的心理转变。

(三)丰富的板式变化

板式变化是崔派组织悲剧叙事的重要音乐结构手法。崔派唱腔属板式变化体的唱腔结构形式,崔兰田娴熟运用慢板、流水板、二八板、飞板等不同板式来表达多样化的悲剧情感。在《秦香莲》“三江水洗不尽我满腹的冤枉”唱段中,慢板一气呵成唱到底,没有断句,不留分句过门,打破了传统慢板的规整结构,以连绵不断的旋律线表现秦香莲悲愤情感的不可遏制。而在《陈三两爬堂》中,崔兰田则通过从慢二八板开始,速度缓慢,节奏规整到速度突然变快,节奏急促,唱腔转入快二八板的板式转换,表现人物由痛心到愤怒的情绪变化。

崔派唱腔音乐的这些“悲性”表现手法,从微观的音色处理到宏观的结构布局,形成了一套完整而独特的音乐表达系统。它们不是孤立的技术展示,而是有机统一的艺术整体,共同服务于悲剧情感的真实传达。正是这种技术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使崔派唱腔能够超越地域和时代的限制,触动不同听众的心灵深处,成就其在中国戏曲音乐中的独特地位。

三、“悲性”唱腔情感表达的文化内涵

崔派唱腔音乐的“悲性”特征不仅体现在音乐形态层面,更蕴含深厚的情感内涵与文化意义。通过分析崔派代表剧目中塑造的悲剧人物形象及其情感表达方式,可以揭示这种“悲性”特征与中国传统伦理观念、审美心理的深层关联,进而理解崔派艺术作为文化符号的独特价值。

悲剧人物形象的塑造体现了崔派“悲性”唱腔的情感焦点。崔兰田擅长塑造端庄贤淑、善良坚贞而又命运悲惨的妇女形象,这些角色身份、年龄、性格、命运各异,但都是传统社会中遭受不公待遇的女性代表。崔派唱腔通过音乐手段深入刻画这些人物的精神世界,表现她们在苦难中的坚韧与尊严。情感表达的节制性反映了中国传统审美中的含蓄美学。与西方悲剧中激烈的情感爆发不同,崔派唱腔表现悲情时讲究含而不露,以静显动。崔兰田的表演不采用大幅度的形体动作,而是在关键时刻画龙点睛地透露出人物的一点心机,其唱腔虽悲怆感人,但始终保持着艺术上的克制,避免过度宣泄。这种“哀而不伤”的表达方式体现了儒家中和之美的审美理想,也与河南地方文化中隐忍坚韧的性格特质相契合。崔派唱腔中那些尾音的下滑和上下小二度的小涟音回旋往复的细微处理,恰如中国画中的留白,以少胜多,在限制中见出丰富,在平静中蕴含张力,构成了独具东方特色的悲剧表达方式。

结语

崔派唱腔音乐的“悲性”特征因而不仅是一种音乐风格,更是一种文化表达。它通过戏曲艺术的形式,呈现了中国传统社会中的伦理观念、审美心理和女性处境,反映了特定历史条件下人们的情感结构与价值取向。理解这一点,有助于我们超越单纯的形式分析,从更广阔的文化视野把握崔派艺术的深层意义,也为中国传统戏曲的现代阐释提供了有益启示。

参考文献:

[1] 韩璐.《崔兰田唱腔的悲剧性美学特征分析》,《中国戏剧》,2020(5).

[2] 郭红霞 .《悲歌一曲震豫州——浅谈河南豫剧崔派声腔艺术》,《戏剧之家》,2018(10).

[3] 高小英 .《豫剧崔(兰田)派唱腔音乐的结构特征》,《戏剧之家》,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