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母爱接力
麦提亚森·多来提尼亚孜
西北民族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部 甘肃兰州 730030
记忆里的草原总带着羊毛特有的绒暖气息,那些与羊群相伴的晨昏,像被时光揉碎的银箔,轻轻洒落在我成长的道路上。从我记事起,羊鞭甩出的脆响便是放学路上最熟悉的乐章,暑寒假的日头再烈,也抵不过羊群“咩咩”呼唤的温柔。每只羊的斑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密码,凭着这些印记,我一眼就能指出小羊的母亲是谁,哪个羊角上的缺口藏着去年打架的英勇战绩。
上了高中后,县城的柏油路渐渐取代了乡间的羊肠小道。周末归家,我总要小跑着去见那些熟悉的身影,摸摸它们油亮的皮毛,听它们用鼻音诉说一周的思念。到了大学,千里之外的城市里,电话那头母亲说起羊群的近况,成了我最安心的睡前故事。
今年寒假推开家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新生的羊羔。它白得像一团会跳动的云,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羊水,颤巍巍地往羊妈妈腹下钻。可喜悦尚未褪去,羊妈妈却像秋叶般日渐凋零。兽医的药箱开开合合,输液管里的药水兀自滴答作响,我们心都揪着,医生最终诊断说,羊妈妈的子宫功能急剧衰退,内部甚至出现了腐烂。羊妈妈更加固执地躺着,唯有见到小羊时,浑浊的眼睛才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它拖着病弱的身子,仍坚持用最后的力气哺乳,哪怕自己已瘦得皮包骨头。
那些日子,全家的心都悬在羊妈妈身上。哥哥把麦麸子煮得稀烂,小心翼翼地喂进它嘴里;我和父母轮流扶起它沉重的身躯,盼着它能多走几步。可生命的烛火终究还是熄灭了,羊妈妈走的那个清晨,连风都停了,只有小羊羔凄厉的叫声,在空荡的羊圈里久久回荡。
母亲抹去眼角的泪,转身就去镇上买了一箱牛奶。她把奶瓶放在炉子边的热水里,轻轻摇晃,直到水温与羊妈妈的体温相仿。夜里,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母亲身上,她披着棉袄,坐在炉子旁,一边哼着的歌谣,一边给小羊羔喂奶。“小白”这个名字,是在它第一次欢快地蹭着我们裤腿时取的,它白得纯粹,也白得让人心疼。
寒冬的夜里,闹钟每响一次,母亲就起身一次。她的脚步很轻,生怕惊醒沉睡的我们,却又带着坚定的力量。小白的胃口越来越好,从最初的几滴奶,到后来能一口气喝完一瓶。在它断奶之前,大概喝掉了 10 箱牛奶,这些堆叠起来的空纸箱,无声记录着母亲日夜的操劳。它像个永远吃不饱的孩子,只要听到“小白”的呼唤,就撒开四蹄飞奔而来,毛茸茸的脑袋在我们手心拱来拱去。
看着小白一天天长大,从蹒跚学步到能轻快地跳跃,从依赖奶瓶到啃食麦麸、玉米,我忽然明白,母爱的形式或许千变万化,但那份甘愿付出一切的心意,永远炽热如初。羊妈妈用生命诠释了母爱,而母亲用不眠的夜晚和温热的奶瓶,延续了这份跨越物种的深情。
如今,小白已经长成健壮的大羊,可每当我抚摸它柔软的皮毛,总会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夜,想起月光下母亲温柔的身影。母爱,是羊妈妈耗尽生命的哺育,是母亲深夜里温暖的奶瓶,更是岁月长河中,那份永不褪色的守护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