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凌晨三点，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雨下了半夜，满脑子不是“海棠花未眠”却也愁绪万千。愁这雨下的，巷子口那个桥洞水淹膝盖，明天怎么出门；要是打不到车就更惨了，淋成落汤鸡，头发贴头皮，裤腿全是泥，尴尬又麻烦……思来想去，唯独没有心思静下来欣赏这份深夜里湿漉漉的温柔。干脆披衣坐起，看窗外细雨斜织，打在玻璃上击出水花，蜿蜒成小溪，把路灯浸染成暖黄。这时候泡杯热茶，裹着毯子看部电影，或者窝在沙发上翻本书，一定是舒服至极的享受，我却反反复复打开手机第十几次看天气预报，耳朵里雨珠“滴答滴答”敲着窗沿，节拍轻快又安稳。我却愈发焦躁不安，预报一直显示这雨要下到明天下午了。

明天是周六，不上班，只是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去车站接从老家远道而来的父亲。苦于我工作多年仍然没有拿下一辆座驾，父亲每次从老家来看我只得拎着笨重的行李，满满的都是我爱吃的家乡味，公交转大巴，大巴转动车，辛苦的很。虽然他老人家从没有抱怨过，我却一直惴惴不安。特别是这样的天气，让他跟我一起折腾，心里不舒服的很。我都能想象到父亲又是乐呵呵的说，“这有啥，这点雨，没有你小时候我接你放学遇上的雨大呢，你都不怕，我还怕呢”？

不知道当时是雨太大还是我太小，只记得我躲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眼见雨越下越大，四周没有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不仅雨大，风也刮的厉害，尽管父亲披了厚重的雨衣，我死命抓着四角，风依然大的像要把我们掀翻，雨大的打在身上生疼，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我记得我哭了，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因为身边一闪而过的小汽车。可是事后说起来父亲总是夸我勇敢，像小海燕。

想着想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地了，把雨鞋、雨伞都准备好，想起父亲上次来放在这里的衣服，准备挑件厚的一起带上。这个原本我不常用的衣柜，里面乱七八糟，有一层倒是空的，所以告诉他可以随便放。现在一打开，我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挂杆上的衣服按长短整齐排列，中间的抽屉里T 恤按颜色深浅分区，下面的收纳盒毛衣帽子手套都贴了标签，我感觉焦躁瞬间被治愈。父亲的衣服在角落只有几件，正准备伸手去拿，发现我的一件大衣口袋鼓鼓囊囊……

外面雨好像小了点，我倒了杯热水坐在桌前，蒸汽还在往上冒，模糊了镜片，摘下来擦怎么都擦不干净，拿起眼前的包起的手帕，没等打开，边角已经被洇得潮湿，怪水太烫把眼睛熏到了。摸了又摸，数了一遍，里面是两千多块钱。我想起来上次父亲在的时候也下雨了，我跟他抱怨想去学车，“天气预报又不准，有个驾照就好了，开车就不会挨浇”，“算了，光学个驾照就要两千多块钱，学了也买不起车”……父亲没说话，一边拎东西一边和我追公交，上了车坐定了，才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让我擦擦，我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不耐烦的嚷嚷，“衣服都湿了，一块小手绢有什么用”，说完转头看了窗外一路，全然不顾父亲的尴尬。

现在这块手绢又回到了我手里，我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把衣柜整理的这么干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悄悄把手绢放进去的，更不知道这两千块钱是他攒了多久，窗外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像极了父亲每次电话里都要说的“出门在外不要太省，吃好饭，不要太累，照顾好自己”。他总叫我不要太省，自己却经常馒头就开水打发一顿。他总说自己记性差，却记得我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他总说自己是个粗人，却尽力悄悄为我打理好一切细节，这沉甸甸的父爱，在这微凉的深夜让人心口又酸又暖。

天快亮了，这会儿听不到雨声了，我推开窗户想透口气，雨果然停了。远处的树影轻轻摇晃，扑鼻而来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风变得凉丝丝的，盛夏里难得的舒爽。看来“天气预报又不准了”，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句抱怨，其实偶尔不准也挺好嘛。伸个懒腰，睡一会儿，一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