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略图

基于考茨基土地理论的中国农地制度困境与现代化路径研究

作者

卢宁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 河南省郑州市 450000

摘要:本文以考茨基《土地问题》理论为基础,结合中国农业发展的历史脉络与现实挑战,探讨农业现代化与乡村振兴中的关键问题。研究梳理了农地制度变迁对小农经济与规模经营的影响,分析了农村劳动力老龄化与接班人短缺的困境、地租畸高与城乡要素流动失衡的现状。文章指出,应通过政策设计实现规模经营与小农经济的平衡;通过优化城乡资源配置,提高农业吸引力,缓解农村劳动力危机;推动土地合理流转与市场秩序规范,解决地租问题;加强城乡要素双向流动,促进农村经济活力。

关键词:规模经营、小农经济、乡村振兴、农业现代化

一、历史与现实背景的回顾与说明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农村土地制度、农业生产模式与产业结构经历了多次深刻变革。这些变化既源于国家宏观政策导向与经济发展阶段的需求,也受到农村社会内部动力与外部市场环境的双重驱动。建国初期,通过土地改革彻底消灭封建地主制,实现“耕者有其田”,奠定了农村社会发展的平等基础。随后,“合作化”与“人民公社”时代的集体所有与统一劳动组织,虽在一定时期内有效动员了农村资源,但也暴露出生产积极性不足、决策僵化的结构性问题。直至20世纪80年代初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才为农村经济的复苏与农业产量的快速增长注入巨大活力。随着市场化进程加深与农村人口结构变迁,传统的“小而散”经营格局逐渐显露出效率瓶颈(陈靖,冯小,2019)。为应对地块零碎化、劳动力结构老化与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国家开始鼓励土地向专业大户、合作社、家庭农场及农业企业集中。在此过程中,土地承包经营权的流转活跃,加之金融、科技、信息和社会化服务体系的不断完善,为规模化、产业化与现代化经营创造了条件。与此同时,城镇化进程加快,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外流,土地资源与人力资本重组的动态关系正深刻影响着中国农业的未来走向(杨子,张建,诸培新,2019)。

在这样的历史演化与现实语境中,中国的农业发展仍面临诸多挑战与抉择。如何在保证粮食安全的同时提升农业效率?如何在日益分化的区域条件下界定“适度规模”?如何确保资本下乡与要素流动不以牺牲农民利益为代价?如何促进农村劳动力的合理配置与年轻人回流,从而稳定农业的后继者群体?这些问题都亟待深入分析与探讨。

二、问题探讨

(一) 大规模与小规模生产的优劣及争论

在农业生产的组织形式和经营规模上,大规模与小规模生产的优劣之争一直是学界、政策制定者以及农民群体关注的焦点。考茨基认为,大农场往往体现出资本与技术的集中优势,它们能够通过更高强度的资本投入和专业化的机械设备,实现单位面积产出的更高效率与更低的边际成本。因此在资本主义经济条件下,大农场不仅在劳动生产率方面更具竞争优势,也能够更好地适应规模化市场对标准化产品的需求。考茨基并未因此简单断言小农经济必然被彻底淘汰。他强调,小农场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仍拥有独特的生存与发展空间。小农往往利用家庭劳动和在地经验进行精细化管理。在一些条件较为严苛或多元化需求特征突出的市场中,小规模经营者具有灵活应变的优势。考茨基认为,小农经济不会轻易消亡,而是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经历变化和调整。

当代中国的主流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考茨基的上述分析。大规模与小规模经营两种形态在当下中国并非对立,而更像是多元化农业经营主体在特定条件下的不同合理选择。这种选择关键在于如何通过制度设计、政策引导和社会化服务平台建设,使得两者既能各展其长,又能在产业链上下游环节形成互补和联动。这种多元格局恰恰呼应了考茨基的洞见:在资本主义发展逻辑中,小农经济虽然面临挑战,但在特定制度与政策安排中仍可保持活力与适应力。中国正是在这样的制度创新与多元探索中,为未来的农业现代化和乡村振兴道路不断寻找平衡点。

(二) 适度规模的定义与现实选择

在农业经营组织中,“适度规模”的确立与选择是一个既理论性又实践性的课题。考茨基在1899年的《土地问题》中虽未明确提出“适度规模”这一现代术语,但其针对农业发展中的规模经济效益、资源配置与产出效率的思考,已为后世相关问题的讨论奠定了基础。他强调,大农与小农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分别有其存在逻辑和优势条件,然而随着资本投入、技术进步和市场扩张,农业生产要素的集中往往被视为提高效率的主要路径。但考茨基也没有简单认定“大规模”就是绝对正确的方向,他更关注的是在不同地区、作物及市场环境下,何种规模才有利于提升生产率与增加农户收益。

在实践中,不同地区对适度规模的理解与选择大相径庭。在东部经济发达、土地资源紧张但机械化水平较高的地区,数十亩到数百亩的农场规模可能就已具备较强竞争力,可以通过精耕细作和科学管理实现较高产出效益。在中西部广袤的粮食主产区或草原、旱作区域,或许需要数百至上千亩的土地集约化经营,才能在大宗作物的生产和销售中体现出规模优势。与此同时,特色产业区,如有机农业、精品水果、花卉苗木等领域,小而精的生产组织模式仍有竞争价值,适度规模的标准或许更小,但附加值更高。因此在规模上,需要因地制宜,不能一个模式“齐步走”(陈杰,苏群,2016)。适度规模的选择不应一刀切,它应是一个动态可调整的过程。

(三) 农村劳动力老龄化与接班人短缺问题

农村劳动力的老龄化与接班人短缺是当今中国农业发展中的一个突出矛盾,这一现象不仅体现出城乡经济社会转型所带来的结构性变化,也呼应了考茨基在《土地问题》中对资本主义条件下农业劳动力变迁趋势的深层分析。考茨基指出,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推动和资本投入的提高,传统小农户家庭再生产的模式面临困难,子女倾向于离开农村投身工业和城市生活,加之规模化生产与机械化替代人力的趋势,使得农村逐步失去年轻、富有创造力的劳动力。这一见解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中国情境下仍具参照意义。

近年来,中国农村劳动力转移数量持续增加。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已在前几十年陆续转移至城市,或从事建筑、制造、服务等行业,或在城镇求学定居。劳动力老龄化将导致家庭中老龄劳动力比例增加,降低家庭有效劳动力供给(王兆林,王营营,吕秋杭,等,2024)。且农村留守人群多为老年人和妇女,传统农业生产方式不仅面临劳动力数量减少的困境,更严重的是“断代”与“后继乏人”现象不断凸显。年轻人对传统、低收益的农业劳动缺乏兴趣,他们往往倾向选择拥有更高收入和社会地位的城市职业。与此相应,农业部门的吸引力并未得到真正提升,无论是从收入水平、社会保障,还是从农村生活条件、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供给来看,都与城市存在较大差距。总的来说,考茨基对资本主义农业发展中劳动力减少与小农延续困难的分析,为理解中国当下的农村劳动力老龄化与后继者短缺提供了思想参照。但中国的现实情境有自身特点:国家在宏观层面拥有更强大的调控能力,拥有对农村土地制度、城乡政策和产业链条重构的主动权。在这一背景下,解决农村劳动力老龄化与缺乏接班人的问题,需要综合施策,从改善农村基础条件、调整城乡政策、构建现代化产业链到赋予农村社会更大的活力与吸引力。

(四) 地租畸高现象的分析

在农业生产体系中,地租问题始终是一项核心议题。考茨基在《土地问题》中已经指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土地作为关键生产资料,具有不可再生和不可替代的特殊性。资本一旦介入,伴随对高额利润的追逐,地租往往呈现过度攀升的倾向。这种“地租畸高”现象意味着土地成本占农业生产成本的比重上升,生产主体尤其是缺乏资本后盾的中小农户因支付过高租金而利润大幅缩水。

中国近些年来的农村改革与土地制度演变,为理解当前的地租问题提供了特殊的历史与制度背景。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大多数农户取得了土地的长期使用权,但土地的集中化、规模化经营要求将零散的土地通过流转整合在经营主体手中。在此过程中,土地流转市场从无到有、由小变大,一些地区的流转价格随着需求上升而快速上涨。集中流转模式下集体的介入催生了农地转出方对地租的高价诉求,造成地租上涨(刘进,饶清玲,2024)。政策推动的“资本下乡”也在局部地区制造了地租泡沫:为了获得土地使用权,一些资本方愿意开出高于正常水平的租金价格,甚至出于对政策补贴或未来收益的高估,持续推动价格走高。

(五) 城乡要素合理流动问题

城乡要素的合理流动是当前中国在推进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进程中面临的关键议题。早在考茨基所处的时代,城乡差异与要素迁移的问题已初露端倪。他指出,随着资本与产业的集中,人口和劳动力向城镇集聚并非孤立现象,而是工业化与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的必然趋向。然而,此种迁移常常伴随资源从乡村向城市的单向吸引,导致城乡结构失衡、农村资源被动流失。当生产要素的跨区域流动受到制度和市场两方面的限制与不均衡对待时,农业和农村的长期可持续发展就可能受到消极影响。考茨基的分析提示我们,若要保持农业与乡村经济的活力,必须警惕单向的资源转移与城乡割裂。

在当代中国语境下,城乡二元结构的深刻烙印仍然存在(李伟哲,2024)。主流观点认为,应在防范风险的前提下,逐步推进城乡要素的双向合理流动(钱文荣,仇焕广,司伟,等,2024)。所谓“双向”不仅指农民向城市流动获得更好公共服务与发展机会,也意味着要让资本、技术、人才和信息有序进入农村,促进农业现代化和乡村振兴。同时,政策层面必须为这种流动营造合理的制度环境,既要给城市资本下乡设定准入门槛与行为规范,防止其单纯以攫取农村资源为目标,又要通过改革户籍制度、土地制度,为农民进城落户、享有平等公共服务创造更好的条件。另外,政府投资可以促进实体要素集聚并降低要素流动成本,城乡产业实现分工协作、功能互补,信息要素有效流动可以降低其他实体要素配置成本并提高配置效率,这益于城乡融合(杨一鸣,王健,吴群,2022)。

三、总述和结论

在对比考茨基《土地问题》中提出的农业关系分析框架与当代中国的农业发展现实后,我们看到其思想穿透力在一个多世纪后仍具参考价值。考茨基所揭示的资本主义条件下农业生产规模、劳动力结构、地租形成及农村社会组织的内在逻辑与矛盾,恰好为理解中国当前农业转型与农村社会变迁提供了启示。

首先,农业生产规模化与小规模化经营的张力依然存在。中国在推动现代农业发展中强调规模经营的效率和市场竞争力,但又担心过度集中导致小农被挤出,失去农村多样性和韧性。这种平衡在考茨基的分析框架下恰能找到历史回声:大规模农业蕴含着资本的扩张逻辑,而小农生产顽强存在,反映出社会—经济条件的复杂性。

其次,劳动力结构变迁与后继者短缺问题在新时代语境中依旧突出。城乡差距与社会期许导致青年不愿务农,农村劳动力老龄化加剧。考茨基强调工业化进程中农业劳动力缩减的必然性,这与当下情景形成呼应。中国的应对在于改善农村条件、提供职业培训、探索多元化产业融合,以吸引年轻人回流。

第三,地租和资本“下乡”所带来的高成本、高风险现象仍需规制。考茨基分析地租畸高对小农的不利影响,中国的实践同样碰到这一难题。通过完善流转市场、加强信息透明、扶持合作组织、制定规范引导资本行为,中国力图避免重蹈资本挤压小农的旧路。

最后,城乡要素的合理流动与土地制度改革仍为重大挑战。考茨基的时代城乡隔阂已显苗头,当下中国则在更大规模、更多维度上处理这一议题。政策需在城乡协调、资源双向流动中实现公平与效率,让农村获得资金、技术、人才的注入而不沦为简单的资源汲取地。

中国正处于农业现代化和乡村振兴的关键转型期,需要从土地制度、产业政策、公共服务到社会保障多层次综合发力,以形成高效、可持续、具公平性的农村经济社会生态。考茨基的深邃洞见与中国当代实践的交汇点在于:不仅要看农业生产的眼前利润,更应放眼社会整体利益与长远可持续性。从中不断完善制度安排、创新改革路径,是中国“三农”发展的必然之选,也是对经典理论的创造性实践和延伸。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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