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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豫剧《程婴救孤》公孙杵臼的艺术形象塑造

作者

任喜才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豫剧团

作为中国古典悲剧的当代演绎,豫剧《程婴救孤》在承袭元杂剧《赵氏孤儿》故事内核的基础上进行了创造性转化。公孙杵臼作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人物,其艺术形象的塑造不仅关乎叙事逻辑的完整性,更承载着全剧“义”与“死”的哲学思辨。本文通过剖析豫剧对这一历史人物的重构策略,揭示其如何通过唱腔设计、舞台行动与角色关系的三重创新,使公孙杵臼从传统文本中的功能性配角升华为具有当代审美价值的悲剧英雄,进而探讨这一形象所体现的民族精神符号在戏曲现代化进程中的传承意义。

一、公孙杵臼形象的历史演变与剧本重构

《程婴救孤》作为河南省豫剧二团的代表作,改编自中国古典悲剧《赵氏孤儿》,自搬上舞台以来广受好评,先后获得中国第十一届文华大奖第一名、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第一名等殊荣。该剧在保留传统故事核心情节的基础上,对人物形象进行了深度开掘和艺术重构,使这一古老题材焕发出新的艺术生命力。在众多角色中,公孙杵臼作为与程婴并肩作战的正义之士,其艺术形象的塑造尤为成功,成为豫剧老生行当中的经典角色之一。

在《史记·赵世家》的原始叙事中,公孙杵臼与程婴的对话仅以简略的“立孤与死孰难”展开,其牺牲行为被描述为程式化的忠义表达。元杂剧《赵氏孤儿》虽强化了戏剧冲突,但仍将公孙杵臼定位为程婴救孤计划的执行助手。而豫剧版本通过三重重构策略,实现了角色的艺术升华:

(一)伦理抉择的深化

剧中增设公孙杵臼与程婴关于生死价值的辩论场景。当屠岸贾颁布“三日内不交出孤儿则杀尽全国婴孩”的暴令时,公孙杵臼提出:“舍老命,死比生容易得多”。这句原创台词不仅揭示其清醒的生死观,更将个人命运与群体救赎相联系,使角色超越个体忠义层次,进入生命哲学的思辨维度。

(二)牺牲仪式的剧场化呈现

传统戏曲中公孙杵臼多以触阶身亡简笔带过,而豫剧“太平庄”一场则创造复合型表演空间,舞台被分割为上下双层结构,城楼下是公孙杵臼怀抱假孤与屠岸贾对峙,城楼上程婴被迫旁观行刑。当公孙杵臼高呼“天乎!赵氏孤儿何罪?”撞柱而亡时,垂直空间的血色意象构成对“舍生取义”的立体诠释,其悲壮程度远超文献记载。

(三)人物关系的诗性再造

剧本创新性设计程婴与公孙杵臼的“双哭”唱段:程婴在目睹挚友与亲子惨死后,怀抱染血襁褓唱出“先前相知是你我,今后知心还有何人?”这既是对知音永诀的哀悼,也暗喻正义之士在黑暗时代的精神孤独,使两人情谊升华为殉道者同盟的象征。

基于此,公孙杵臼在相关作品中的形象比较脉络图也就很清楚地呈现出来了。源自《史记·赵世家》的公孙杵臼牺牲动机报赵氏知遇之恩,通过被动响应程婴计划而显示出了主从关系,元杂剧《赵氏孤儿》中公孙杵臼的牺牲动机是忠君卫道,通过有限主动性提现来公孙杵臼与程婴之间的协作关系。豫剧《程婴救孤》的公孙杵臼牺牲的动机是拯救苍生婴孩和实践生命价值,通过主导生死抉择的方式,证明了其与程婴精神共同体的同体关系。

二、角色功能的多维诠释

公孙杵臼在剧中超越传统配角定位,其艺术价值体现在叙事结构、伦理象征与审美张力的三维建构中。

(一)情节动力

作为救孤计划的首倡者,公孙杵臼的“调包计”直接引发后续戏剧动作。剧中特别强化其谋略智慧,当程婴拟携亲子赴死时,公孙杵臼以“风烛残年难育孤”为由说服对方接受分工。这一逻辑推演使牺牲行为脱离盲目的忠义崇拜,展现理性与情感交织的决策过程,为程婴后续十六年忍辱负重提供心理依据。

(二)道德标尺的具象化

公孙杵臼之死构成全剧第一重价值毁灭高潮。在屠岸贾剑劈假孤的瞬间,舞台运用灯光特写与梆板骤停形成时空凝滞效果,其倒卧血泊的造型与奸臣狞笑形成善恶的极致对比。这种视觉化伦理呈现,为后续程婴遭受“背信弃义”

骂名时,观众仍能感知其精神延续提供心理铺垫。

(三)女性视角的平衡

编剧创新性地提升公主戏份,而公孙杵臼成为刚烈与柔情的美学中介。当公主质疑救孤计划时,公孙杵臼以“赵氏血脉系天下公道”的慷慨陈词消解其母性本能。这种男性刚毅精神与女性悲情的碰撞,既避免全剧陷入单一化的英雄叙事,也通过情感对抗拓展悲剧张力场域。

三、舞台艺术的立体呈现

豫剧艺术语汇的创造性运用,使公孙杵臼形象获得超越文学文本的表现力:其一,声腔美学的悲剧转译,在赴死前的核心唱段中,作曲家突破豫西调传统板式结构,采用【二八板】转【紧打慢唱】的复合设计,前段“为救孤甘把热血洒”以中音区平稳行腔体现从容;后段“且看那正气漫天涯”通过音程大跳(上行六度)与强咬字爆发生命呐喊。这种从内敛到迸发的声腔轨迹,精准外化了角色从肉体凡胎到精神图腾的升华过程;其二,身体符号的仪式化表达,公孙杵臼的舞台行动严格遵循戏曲程式解构—重组原则,传统“跪步”被改造为受刑后踉跄却倔强的斜线调度;以渐缓至静止的节奏隐喻生命能量的收束。尤其在撞柱瞬间,演员以“硬僵尸”技法直体后倒,但刻意延迟触地时间,这种反力学身姿构成对肉体毁灭的精神超越;其三,物象系统的象征编码,染血的白髯作为重要道具,在公孙杵臼死后由程婴珍藏十六年。当真相大白时,程婴展开血髯唱出“此中裹着忠魂胆”,此时物质遗存转化为精神信物。而舞台背景中反复出现的青石柱意象,既暗示刑具的残酷性,也通过粗粝质感与垂直线条,隐喻人物宁折不弯的精神品格。其四,悲剧意蕴与当代价值,公孙杵臼形象的当代性,在于其突破了传统忠义符号的单维表达,构建起具有普适意义的生命价值坐标系,崇高美学的民族化实践,剧中公孙杵臼之死严格遵循鲁迅界定的悲剧本质,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但其毁灭过程通过戏曲虚拟性获得诗意过滤,血光以红绸舞象征,惨叫被梆子击节替代。这种写意化暴力呈现,既保全了牺牲的壮烈感,又规避了西方悲剧的感官刺激,实现中华美学“哀而不伤”的崇高境界。

结语

豫剧《程婴救孤》中公孙杵臼的艺术重塑,既是对传统戏曲人物画廊的丰富,也是对民族精神表达范式的创新。创作者通过伦理命题的深化、舞台语汇的转化及牺牲美学的重构,使这一历史人物摆脱了忠义符号的扁平化宿命,成为连接古今道德理想的审美中介。其形象所彰显的“死之易”与“生之难”的生命辩证法,不仅为当代戏曲英雄叙事提供新范式,更启示我们,传统文化价值的当代激活,需在尊重艺术规律的前提下,实现精神内核与表现形式的双重超越。

参考文献:

[1] 谭静波 .《程婴救孤》锻造出崭新的豫剧“衰派”艺术,《艺术评论》,2006(3).

[2] 正义力量的化身 民族精神的写照——豫剧《程婴救孤》观后,内蒙古日报 , 2023-09-07.

[3] 价值毁灭的悲剧意蕴——豫剧《程婴救孤》赏析,戏曲文化网, 2024-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