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务运动的经济遗产:官督商办模式对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双重影响
赵文杨
沈阳师范大学
洋务运动作为中国近代史上关键的探索阶段,期望借助西方先进技术完成国家富强的目标,在具体探索中,官督商办模式的经济组织形式为清政府“求富”带来了尝试性举措,同时包含民间资本的融合,复杂地推动着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历程。此类模式既扮演了积极促进角色,也具有部分制约的内在缺陷,对官督商办模式的双重作用进行剖析,不仅使中国近代经济发展的复杂性愈加具体化,也助力把握民族资本主义成长的内在逻辑特征。
一、洋务运动与官督商办模式概述
(一)洋务运动的时代背景
19 世纪中叶,西方列强以工业革命为引擎,凭借坚船利炮与商品输出,对中国发起全方位冲击。经济领域,鸦片战争后签订的《南京条约》《天津条约》等不平等条约,强行打开中国市场,西方工业品如潮水般涌入,中国传统的自然经济结构在“洋布”“洋纱”的冲击下迅速瓦解。例如,1860 年上海口岸的洋布进口量较1845 年增长近十倍,导致江南地区大量手工业者破产,农村家庭棉纺织业濒临崩溃。政治上,列强通过“领事裁判权”“协定关税”等特权,将中国变为半殖民地,清政府丧失关税自主权与司法主权,沦为列强利益代言人。军事上,两次鸦片战争的惨败暴露了清军装备与战术的落后,八里桥之战中,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被英法联军火器轻易击溃,凸显了传统军事体系的脆弱性。
在这个历史背景之下,中国社会结构有着明显的转型特点,传统士绅阶层开始出现分化现象,有人转向西学的研究,像冯桂芬就提出了“采西学、制洋器”的观点,沿海地区新产生的买办群体逐渐兴起,他们具有西方企业依赖性和本土资本操作能力相结合的特点,民族危机和经济变革的压力促成了“师夷长技以制夷”这种思想潮流的发展,1861 年曾国藩创办安庆内军械所,标志着洋务运动正式开启,这个运动包含技术革新实践活动,而且体现出中国在全球化进程里主动适应国际秩序变化的战略选择意图,其主要目的就是利用“自强”与“求富”策略来抵挡外来敌人的入侵并解决内部统治危机问题。
(二)官督商办模式的形成
洋务运动初期,清政府采取“官办”模式发展军事工业,其中李鸿章创办的江南制造总局就是典型案例,该机构的资金来源主要是海关关税和官方拨款,技术指导依靠外籍专家,这种运作模式造成生产效率低下、成本高昂,从统计数据来看,江南制造总局生产的毛瑟枪单件成本达到30 两白银,而同期进口同类产品价格仅为15 两左右,这种高投入、低产出的发展模式逐渐加重了国家财政负担,1873 年,福州船政局因为资金短缺多次陷入停工困境,这充分暴露了官办企业运行机制存在的问题。
洋务运动中民间资本逐渐显示其崛起的特征,19 世纪70 年代,上海和广州等地买办与商人通过对外贸易积累财富,但合法投资渠道缺乏。例如唐廷枢和徐润等买办虽拥有巨额资本,却仅可将资金投资在钱庄或地产上,近代工业领域无法进入,清政府为缓解财政压力试图引入民间资本进行工业建设,1872 年李鸿章上奏《试办招商轮船折》,提出“官督商办”的构想,其逻辑为:官方提供政治庇护与政策优惠(如垄断权、贷款担保),商人负责资金筹集和经营管理。
轮船招商局成立标志着官督商办体制正式形成,其初始注册资本为 100 万两白银,商股占近四成,实际操作由官方指定的督办主导,这种模式在解决资金困境方面取得明显成果(1877 年商股达到 200万两),还依靠商人群体的专业知识推进产业现代化进程(唐廷枢引进西方会计制度),运行过程里内部矛盾开始浮现,政府过多干预造成决策速度变慢(航线规划需经李鸿章审批),而且侵害商人群体利益(1883 年上海金融风波时,商股被逼追加投资),虽然存在不少局限性,不过这一机制仍然对近代工业发展起到重要作用,在1894 年以前共创建 19 家官督商办企业,包括轮船航运、矿业开采以及纺织制造等各个领域,成为促使民族资本主义萌芽的关键力量之一。
二、官督商办模式对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积极影响
(一)资本积累助力规模扩张
官督商办模式为初期民族资本主义企业资本的积累提供了重要渠道,推动企业规模扩张,洋务运动时清政府拨款、贷款,为官督商办企业输入大量启动资金。轮船招商局创办早期,清政府拨款为股本,众多民间商人踊跃入股,巨额资金迅速汇聚,这些资金购置轮船、建设码头,也用于拓展航线与运输业务,轮船招商局的规模不断扩大,沿海航运市场中份额增加,轮船数量逐渐增加,航线国内沿海延伸海外,带动造船业、码头仓储业等产业,完整的产业链条逐渐生成。企业规模的扩张在强化市场竞争力同时,也使民族资本主义在交通运输领域的初步发展落到了实处,区域间的经济往来和贸易交流也愈加繁荣,沿海地区经济也发展迅速。官督商办模式下的资本积累不仅提供了经验借鉴,还引导了民间资本流向实体经济,提升了民族资本家的投资热情,为后续发展积累了可借鉴的实例和基础[1]。
(二)技术引进推动产业升级
官督商办模式在技术引进方面作用关键,推动了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产业升级,洋务运动中清政府动用外交资源与官方渠道,与西方列强进行技术交流和合作,为这些企业引进大量先进技术设备。江南制造总局创办时就通过和英法等国军事技术合作,把先进的火炮制造技术、军舰设计图纸等引进,商人对先进技术的追求也助力技术引进,他们意识到先进技术可提高效率、改善质量,提高市场竞争力,在技术引进过程中,这些企业建立了完善的人才培养机制,设立教育机构、聘请外国专家授课,培养了一批懂外语且掌握专业技术的复合型人才。这些人才在企业中对引进技术进行消化吸收与本土化改造,使其更好地适应中国的生产条件与市场需求,江南制造总局引进的火炮制造技术经过本土人才改进后,生产出的火炮满足了清政府军事需求,还为后续民族工业技术升级提供了重要参考,技术引进与人才培养结合,民族资本主义从手工工场向机器工厂转变,民族工业技术水平、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等关键领域如机器制造、纺织业等逐渐具备与外国企业竞争的能力,为民族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奠定了技术基础。
(三)市场开拓树立品牌意识
官督商办模式对早期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在市场开拓与品牌建设方面提供了助力,初步的品牌意识也树立,官督商办企业因为清政府的官方背景,在市场开拓时优势诸多。政府借助政府采购、政策扶持等手段,为这些企业提供了稳定的订单与市场空间,江南制造总局生产的火炮等军事装备供应清政府军队,保障了企业基本的生产销售。官方信誉也为官督商办企业产品销售背书,使其在市场上认可度不低,在官方支持下,商人注重商业营销与品牌建设,现代营销手段像广告宣传、商标设计等提升企业产品的知名度与美誉度。轮船招商局选择在沿海城市张贴大幅广告,航线、船期、服务优势等宣传内容吸引客户选择其船只运输货物与人员往来,商标设计与注册也同时进行,品牌市场辨识度提升。企业产品附加值和市场竞争力提升,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在市场中的形象也树立,为国内外市场进一步开拓奠定了基础,官督商办企业在市场开拓与品牌建设方面的实践,对后续民族资本主义企业的发展提供了经验与示范,民族企业在注重产品质量与服务、打造品牌影响力、整体竞争力提升中都与这些经验具有引导性[2]。
三、官督商办模式对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消极影响
(一)官权压制限制企业自主
官督商办模式下,清政府官员过度干预企业商业决策,企业自主性受到严重限制,此类干预在多个方面存在,企业投资决策与生产计划制定等都难以摆脱官方控制。轮船招商局作为这种模式的典型代表,发展过程中多次受到官权压制,清政府官员出于政治目的,要求轮船招商局承担非商业运输任务,运送军队、官员等,这使企业运营成本增加,正常商业运营计划受到打乱。生产计划方面,官员对航线、船期、运输货物种类强制规定,市场需求的多样性和变化性完全不被考虑,轮船招商局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依据市场变化灵活调整经营策略难以进行。激励机制中自主经营内容的缺乏,极大压制了商人对产品和管理创新的积极性,企业长期模仿,实质创新难以实现,无法适应市场与技术的要求。轮船招商局自身发展受到阻碍,整个民族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也受到阻碍,官权对企业的控制使得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在发展过程中缺乏活力,竞争力也受到限制,自主经营与创新无法实现,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成长。
(二)官商矛盾导致管理混乱
官督商办模式中,官员与商人利益诉求存在冲突,这使企业内部管理混乱,官员追求政治利益,如晋升机会与政治荣誉,商人则关注经济利益、企业盈利和股东回报。利益诉求的差异导致双方在经营过程中矛盾不断,江南制造总局经营时,官员与商人就利润分配问题多次产生矛盾。官员凭借地位权力试图获取更多利益,商人希望获得合理的回报,这种利益分配不均使商人经营积极性受挫,企业内部管理混乱还体现在贪污腐败严重,一些官员利用职权挪用资金、虚报冒领工程款,企业资金流失严重。企业管理中官僚作风的盛行导致效率处于低下局面,文件堆积现象难以避免,决策过程繁琐,一个简单的生产计划审批可能需要数月,江南制造总局生产的火炮等军事装备就因为管理混乱出现质量问题,影响企业的市场声誉与竞争力,官督商办企业中的官商矛盾使得企业管理混乱,不仅对自身发展产生了不良影响,还对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产生了负面影响,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可持续发展难以实现,经济转型中的民族资本主义活力与潜力也出现削弱现象。
(三)垄断经营破坏市场竞争
官督商办模式中,企业借助官方特许经营权垄断市场,对竞争环境的破坏相当严重,清政府为扶持此类企业,特许其经营并限制其他企业进入。电报局在官督商办模式下完全垄断了电报业,电报局在市场中缺乏竞争,创新动力与技术发展都难以提高,服务质量也难以改观。这种经营结构还使企业成本偏高,产品价格居高不下,消费者利益难以避免受损,同时,相关行业对民间资本的进入也形成了抑制,民族资本主义难以多元化发展。轮船招商局垄断沿海航运市场阶段,其他民间航运企业市场份额难以获得,发展受到严重阻碍,垄断经营破坏市场竞争环境,对民族资本主义健康发展也存在影响。缺乏竞争的市场环境下,企业有效的激励机制难以形成,技术进步与管理创新也难以实现,长期垄断经营下,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市场活力与竞争力逐渐减少,难以适应经济发展的新形势,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
四、双重影响下的早期民族资本主义发展态势
(一)资本依附路径形成
官督商办模式给早期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走向带来重大影响,这种制度给企业融资和技术引进给予关键支持,促使它们迅速达成资本原始积累,扩大经营范围,轮船招商局在清政府的扶持下,购进许多船只,扩充业务范围,大大加强了自身的市场竞争能力,为其最初的发展打下了牢固根基,而且,这种模式还致使民族资本企业过分依靠官府资源,企业的资金筹集,技术引进以及市场开拓等主要方面全都严重依赖官方扶持和政策庇护。江南制造总局等官督商办企业的运营轨迹显示,其发展走向很大程度上受到清政府财政扶持及政策倾斜的左右,而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则普遍存在着自主经营能力不足,资本积累机制不健全等明显特征,当政府削减或者取消扶持举措之后,这些企业便陷入到非常严峻的生存危机当中,资本依附模式虽在短时间内推动了部分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进程,但由此产生的风险与不确定性因素,在长时间里对民族资本主义的持续发展能力形成了明显的限制效果[3]。
(二)区域发展严重失衡
官督商办模式的双重性对早期民族资本主义区域发展影响不一,导致了区域经济失衡现象,沿海地区如上海、天津、广州等,企业多集中在这些城市,交通的便利和优越的地理位置为与西方列强的经济合作与交流制造了便利。像江南制造总局和轮船招商局此类大型官督商办企业,都设在上海,当地相关产业在这些企业带动下,区域经济也愈加繁荣,内陆区域由于交通不便,经济基础薄弱,官督商办企业较少,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相对沿海地区就滞后。中西部区域在民族资本主义发展早期,与沿海区域的落差较大,区域发展不均衡的状况对全国经济协调发展施加了影响,还令地区贫富差距进一步加剧。沿海区域经济繁荣,大量人口流入,内陆区域人口流失与经济衰退愈加严重,官督商办模式下区域发展不均衡状况严重,民族资本主义在全国范围发展极不均衡,中国早期经济转型的整体进程也受此影响,后续区域协调发展挑战诸多。
(三)独立诉求逐步显现
官督商办模式在早期民族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存在诸多局限性,使民族资本家的自主意识慢慢觉醒,民族资本主义得以初步发展之后,企业家群体体会到官督商办模式存在的固有弊病,他们察觉到脱离政府过度干涉十分关键,唯有做到企业自主经营,独立发展,民族资本主义的竞争力和生命才能得到质的提升,拿轮船招商局来说,在其运作期间,部分股东对清廷官员干预公司事务感到很不满意,坚决要求扩充自身经营权限,依靠召开股东大会之类方式来表达诉求,促使企业治理结构朝着更为科学化,现代化的方向改进[4]。民族资本家的独立诉求存在于企业经营实践以及宏观经济政策影响的众多领域之中,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参与到经济决策的过程中来,这些主体努力促使政府缩减对于民族资本主义的行政干预,并且积极提倡营造出更加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这种诉求既表现出了民族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对于自主性与独立性的急切需求,也为后续的发展形成了较为关键的理论根基,而且成为推动民族资本主义摆脱传统官督商办模式,从而走向自主发展的主要动力源泉。
结束语
官督商办模式对中国早期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