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略图

中国戏曲传播方式的演进与网络传播困境探析

作者

王晏宁

中国戏曲学院 北京 100068

从古代勾栏瓦舍的现场观演,到近现代广播电视的大众覆盖,再到数字时代的网络传播,戏曲传播方式的每一次变革,都影响着其生存与发展轨迹。在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时代背景下,梳理戏曲传播历程,剖析当前网络传播中的核心困境,不仅能为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的融合发展探索路径,还为戏曲传播在数字化背景下的突破发展提供了条件。

第一节中国戏曲传播方式的演进流变

戏曲传播方式的演进可将其划分为传统传播、广电传播与互联网传播三大阶段。

一、传统传播阶段

传统社会中,戏曲传播以“身体在场”为核心,依托口头、舞台与文本三种载体形成共生体系,构建了戏曲艺术的活态传承机制。

(一)口头传播

口头传播是戏曲传承的原生形态,以“口传心授”的师徒制为核心模式。戏曲源于农耕文明,早期传播以口耳相传为主:起初是师徒言传身教,后发展为“路岐人”在集市、庙会等地“打野呵”的撂地表演。1戏班内部的“说戏”过程中,师傅通过唱腔示范、身段讲解、剧情阐释,将表演技艺与艺术感悟传递给徒弟;徒弟在模仿与实践中融入个人理解,形成技艺的创新发展。这种传播方式具有鲜明的即兴性——表演中唱腔的高低起伏、念白的轻重缓急可随演员状态与观众反应调整。

(二)舞台传播

舞台是戏曲与受众可以产生直接互动的场地,从宋元时期的勾栏瓦舍、明清的堂会演出,到近代的戏园与剧院,场所的演变始终围绕“观演共生”的逻辑展开。勾栏瓦舍作为民间演出场所,容纳了市井百姓的日常娱乐需求;堂会演出则服务于贵族阶层,表演内容与形式更注重礼仪性与精致性;近代戏园与剧院的出现,虽拉开了观演距离,却通过固定座位、灯光布景等设施强化了演出的仪式感。舞台传播通过演员的肢体语言、面部表情与观众的即时反馈形成闭环;观众通过“叫好”肯定精彩表演,以“喝倒彩”反馈不佳环节,这种双向互动使每一次演出都成为“独一无二”的艺术创造,观演双方共同完成戏曲艺术的价值实现。

(三)文本传播

文本是戏曲突破“即时传播”限制的关键载体,涵盖手抄本、刻印本、唱本、戏考与剧本等形式,南宋的《张协状元》便是现存最早的戏曲剧本。​文本传播为戏曲带来更多元化、更具稳定性的传播方式,使戏曲传播进入第三方信息平台介入的时代。文本传播的优势显著:一方面能突破时空限制,北方杂剧可通过刻印本传入南方,前代经典剧目能为后世演员提供表演依据,还能弥补舞台演出转瞬即逝、难以保留的遗憾,实现更广阔的空间传播与更长远的时间传播;另一方面,文本的“固化性”可避免口头传播中的过度变异,既能准确记载戏曲规范,又从根本上保证叙事、抒情等艺术技巧,同时还能为受众构建“想象剧场”,让读者通过文字联想表演与舞台场景,拓展戏曲艺术的审美空间。

二、广电传播阶段:大众媒介的普及化传播

拉斯韦尔认为“大众传播具有社会遗产继承功能”的功能,广电传播作为大众传播重要方式,为戏曲继承前人智慧、突破传播局限提供了关键支撑,推动其从“小众现场艺术”向“大众视听文化”转变。​广电传播一方面打破时空限制,广播让听众无需到线下观演就可以收听戏曲,电视则通过直播、创新节目等形式,让南北受众互通戏曲,且不受演出时间约束;另一方面推动大众化与标准化,既塑造梅兰芳等名家名角,又通过权威剧情解读、固定镜头范式降低欣赏门槛。

三、互联网传播阶段:数字技术的交互性传播

21 世纪以来,互联网技术的迭代推动戏曲传播进入“数字智能”时代,从 Web1.0 的信息聚合到 Web3.0 的智能推送,传播模式从“单向输出”转向“双向互动”,再到“个性化匹配”,彻底改变了戏曲的内容生产与受众连接方式。

(一)Web1.0:基于门户网站的单向信息聚合

Web1.0 阶段以专业戏曲网站、综合门户网站中的戏曲资源以及戏

1 融媒体语境下戏曲传播特征及策略研究 _ 时晴

曲机构官方网站为核心载体,主要功能是戏曲资源的数字化存档与信息发布。门户网站将戏曲剧目、剧种介绍、演员资料等内容分类整理,形成“线上信息库”,受众可通过搜索获取所需内容。这种传播模式的优势在于实现了戏曲资源的“数字化保存”,避免了传统文本与舞台艺术的流失;但本质仍是“人找信息”的单向模式,受众被动接收网站发布的内容,缺乏互动性与参与感,传播效率与受众粘性较低。

(二)Web2.0:基于社交媒体的双向互动与社群构建

中国戏曲传播活动迈入 Web2.0 时代后,主要传播形式发生显著转变,戏曲不再局限于传统传播路径,而是借助网络社区、社交媒体平台等渠道完成网络传播。在 Web2.0 阶段,B 站、抖音等社交媒体还赋予了受众内容生产权,最终构建起用户生成内容的独特传播生态。B 站的戏曲 UP 主通过发布“戏曲解读”“流派对比”等视频,吸引年轻受众关注;微信公众号则成为剧种推广的重要平台,如“越剧之家”定期发布剧目资讯与演员动态。这种传播模式使受众从被动欣赏者转变为主动参与者,线上票友社群逐渐形成,戏迷通过评论、点赞、转发等参与行为实现情感交流与审美共鸣,极大提升了戏曲传播的活跃度与受众粘性。

(三)Web3.0:基于智能算法的个性化精准推送

Web3.0 暂无明确定义,可理解为依托智能数字技术,实现高效信息整合、多平台兼容的个性化网络服务,能依据用户媒介使用习惯分析特征,推送其感兴趣的内容。这推动中国戏曲网络传播技术革新,多平台兴起拓宽了戏曲传播赛道。​Web3.0 将用户文化生产力转化为经济生产力。它提升戏曲受众互动体验,优化视频画质与流畅度,降低创作门槛,模糊参与主体与受众边界,戏迷可自建交互传播空间。随着“去中心化”深化,媒介打破了戏曲的疏远感,让戏曲传播进入全民可参与、可表达的时代。

第二节当前中国戏曲网络传播的核心困境

尽管互联网技术为戏曲传播提供了新机遇,但当前网络传播仍面临受众、内容、传播三大层面的困境,制约着戏曲艺术的数字化发展。

一、受众层面:数量与结构的双重流失

互联网扩大了戏曲的触达范围,但“有效受众”并未同步增长。从现象来看,年轻受众多为碎片化浏览,但很少主动搜索完整剧目或深入了解剧种历史,难以转化为深度爱好者或剧场观众。困境产生的原因一是娱乐方式多元化冲击,短视频、游戏、综艺等娱乐形式以“快节奏”“强刺激”吸引年轻受众,而戏曲的慢节奏唱腔、复杂剧情难以满足其即时娱乐需求;二是戏曲艺术与当代生活节奏存在矛盾,完整剧目时长多在2-3 小时,与年轻受众“碎片化时间”不匹配。

二、内容层面:地方戏曲的集体“失语”

网络空间中,戏曲内容呈现“马太效应”,京剧、越剧等大剧种占据绝对流量,地方小剧种则陷入“声量微弱”的困境。大量地方小剧种缺乏专属的网络账号,数字化内容仅停留在“零散片段”层面,完整剧目、剧种历史、表演技艺的数字化保存严重不足,数字化生存状况堪忧。

三、传播层面:专业迷群陷入“信息茧房”

Web3.0 阶段的算法推荐机制,使资深戏迷陷入“审美固化”的“信息茧房”。现象层面,专业迷群长期接收算法推送的单一剧种和流派的相关内容,逐渐失去接触其他剧种或同一剧种其他流派的机会;同时,算法对“创新内容”的排斥,如戏曲与动漫的跨界作品,使迷群难以接触戏曲的新形态,导致审美视野固化,甚至对创新形式产生抵触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