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新蒙古剧歌舞化倾向初探
海洪溯
阜新蒙古族自治县文化旅游服务中心
1984 年 2 月,中国戏曲志编纂委员会,在戏剧专家们来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充分考察的基础上,以(1-984)1 号文件的形式向国家文化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中国戏剧家协会报告,文中肯定:“蒙古剧的出现,标志蒙古族人民文化艺术的新发展,为我国各族人民共同创造的百花园地又培养出一朵绚丽多彩的鲜花。不仅填补了少数民族戏曲空白,而且也丰富了祖国的戏曲艺术。他必将在国际国内产生较为广泛的影响,其历史意义也是非常深远的。”
阜新蒙古剧是蒙古贞这片热土所孕育、催生的一朵民族艺苑奇葩。它的产生、发展和壮大,不仅充分反映了蒙古贞地区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也极大丰富了蒙古族人民文化艺术的内涵。
阜新蒙古剧自被国家认定为第九个少数民族剧种以来,已经整整走过了40 年的风雨历程。40 年来,阜新蒙古剧以其鲜明的特色、独有的风格为广大人民尤其是阜新蒙古族群众提供了极大的艺术享受和精神食粮。
一、阜新蒙古剧的起源与发展
阜新地区始称“蒙古贞”,是从蒙古高原东迁至辽西的一个古老蒙古族部落,于清朝早期定居于此。蒙古贞享有“民歌之海”的美称,蒙古族民歌分抒情、叙事两种体类,流传于蒙古贞的则多是叙事体短调民歌。阜新蒙古剧最早就是脱胎于蒙古贞叙事体短调民歌,同时,蒙古贞民间的胡尔信说书、传说、故事、好来宝、祝颂词等丰富的传统艺术,也成为阜新蒙古剧诞生的肥沃土壤。而宗教文化和民间信仰,如寺庙舞蹈“查玛”、寺庙音乐,民俗舞蹈“安代”等,为阜新蒙古剧的发展完善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1948 年春,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了阜新地区,蒙古族群众纷纷组织文艺队表演节目,欢庆自己翻身获得解放,热情慰问人民子弟兵。一次,泡子镇群众慰问军属时,歌手们用叙事体短调民歌《明月》的曲调,演唱了由本镇私塾先生安瑞超编写的蒙古语表演唱《慰问军属》。歌手们分别按“老贫协”“军属大娘”“青年妇女”等角色扮演,以剧中人物的身份对唱、对白,并通过简单的舞蹈动作表现“挑水”“扫地”等情节,演出大获成功。这个节目虽未脱离表演唱的演出形式,但已经有了蒙古剧歌舞、扮演的要素。从1948 年至 1951 年,这类形式的表演唱佳作频出,成为阜新蒙古剧的雏型。直到 1952 年春,终于诞生了第一部阜新蒙古剧《花儿》,它情节完整、唱腔优美、表演细腻、服装整齐、伴奏和谐,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戏剧。
上个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初的时间里,阜新蒙古剧在蒙古贞大地上一度兴盛,优秀剧目不胜枚举,如《云良》《嘎达梅林》《兴格尔扎布》《桃儿》《达那巴拉》等。除了由民歌改编的传说剧、历史剧,现实题材如《光荣军属》《爱社如家》《翻身民兵却扎布》等也广受欢迎。阜新蒙古剧的演出直至“文革”才一度销声匿迹。
1979 年末,阜新蒙古剧迎来了第二个春天,《王子争亲》参加了阜新市少数民族文艺调演,之后,此剧演出达 170 多场,观众近 10 万人次。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阜新蒙古剧终于等来了它的复兴,《乌银其其格》《桃绕》《海公爷》《满都海斯琴皇后》等一批经典剧目诞生,这些剧目不断复演,深受欢迎,以极强的生命力扎根于民族民间的沃土之中。1984 年2 月,阜新蒙古剧被国家认定为“新型少数民族剧种,填补了蒙古族戏曲空白,从此结束了蒙古族人民没有戏曲的历史。”1984 年10 月,经阜新蒙古族自治县人民政府批准,县文化局组建了一支蒙古剧实验剧团。八十年代,县蒙古剧团演出500 多场,观众达45 万多人次,行程3 万多里,被誉为“塞北蒙乡一枝花”。在多个民族乡镇,业余蒙古剧队也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
随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到来,彩色电视机逐渐普及,娱乐业日益兴起,阜新蒙古剧的创作与演出逐渐减少。 2017 年,阜新蒙古剧被列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省、市、县各级主管部门对阜新蒙古剧越来越重视,投入也越来越多,阜新蒙古剧的新剧目也层出不穷。
二、阜新蒙古剧的表现手段与审美特色
阜新蒙古剧的表现手法有“道拉乎”(歌唱)、“布吉格勒乎”(舞蹈)、“都日苏勒乎”(扮演)、“西鲁格勒乎”(吟诗)、“那木那乎”(骑射)五种,简称歌、舞、扮、诗、骑射。
(一)歌唱
戏曲表演是一种独特的歌舞表演,这种独特性正是戏曲表演的价值所在。歌舞表演是戏曲表演的共性,阜新蒙古剧正是一种载歌载舞的戏曲艺术。
阜新蒙古剧的唱腔属于民歌联缀体结构,它选用的曲牌主要是东蒙短调民歌,也有少量的好来宝、书曲、安代的曲牌。从调式上看,主要是羽调式、商调式和徵调式,也有少部分宫调式和角调式。从“板式”上看,有辽阔宽广的或低沉婉转的长调歌曲为基调的“其鲁格台”(即自由节拍),也有书曲曲牌中激烈争斗的“敖赫尔”(即 1/4 节拍),还有叙事“道木达”(即 2/4 节拍)和“乌达干”(即 4/4 节拍)等民歌曲调。阜新蒙古剧的唱腔曲调丰富、风格多样、雅俗共赏、余韵悠远。
这些曲牌对曲词的制约主要是句式,字数上的限制。阜新蒙古剧的唱词十分优美,善用“比、兴”手法,以“燕子回巢”比兴“儿子未归”;“话语”像“宝石”;“嘱托”如“甘泉”;以“骏马”比喻“英雄”;以“南飞的燕子”比兴“出征的战士”;“尝不到北方寒”比兴“品不到家中餐”,表达了一种丰富的情感和深远的意境。
(二)舞蹈
“舞也者,咏歌不足,故手舞之,足蹈之,动其容,象其事。”蒙古族素有歌舞民族的美誉,歌和舞渗透到生活的各个领域,载歌载舞、边唱边跳,不仅体现在日常生活中,更体现在舞台表演中。
阜新蒙古剧里为了推动剧情,渲染气氛,展现民族特色,对舞蹈有一定的运用。如在《乌银其其格》第一场“喜堂从军”幕启,就有一段举行婚礼的舞蹈场面,表现一种喜庆气氛。还有《沙恩吐之情》中的接新娘一段,新郎接回新娘,在返回途中,小舅子抢其姐夫的帽子,姐夫又夺回帽子的“抢帽”舞,生动的体现了传统婚礼习俗。这些神形兼备、虚实结合的表演,使观众不自觉的全情投入,与角色共情。
(三)吟诗
阜新蒙古剧吸收运用了传统诗歌,使道白、韵白形成了诗的语言。同时,又大量运用了民间谚语、成语、歇后语、典故等。说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生动形象。这些民间文学艺术形式,经过代代艺人的千锤百炼,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如《乌银其其格》中,吉德玛对儿子的思念之情的一段唱段:“春夜恬静燕儿回巢已安眠,却不见兴格尔扎布陪伴我身边;日思念,夜烧香,祈祷苍天,但愿我儿平安返家园。”乌银其其格表达思夫之情时唱道:“出征时的话语像宝石般闪亮,临别时的嘱托如甘泉沁润心房。放心吧,驰骋疆场的骏马,我愿做家中温顺的羔羊。”婚礼场面时,祝颂人向新郎新娘祝词:“扎!愿你们夫妻二人——并蒂莲一样亲亲近近,檀香树一样叶茂根深,袖肘一样相依相偎,鞍镫一样互陪互衬,日月一样心心相照,鱼水一样永不离分。”
(四)扮演
阜新蒙古剧的角色行当是以民族传统的审美方式来划分的。《阜新蒙古剧志》记述:“用蒙古语称“额布根”(老)、“额日斯”(中)、“扎鲁”(青)、“努棍”(少),以上系指男性;“额么根”(老)、“额么丝”(中)、“呼很”(青)、“嫩吉”(少)、系指女性……除“少”行外,其他行当分成“呼和”(蓝)、“查干”(白)、“乌兰”(红)、“西尔”(黄)、“哈尔”(黑)五种行当。男女“少”行只分“查干”(白)、“乌兰”(红)、“西尔”(黄)。阜新蒙古剧分8 行 36 个角色,突出体现了蒙古族的审美特色,所有角色首先从年龄上划分,其次通过颜色蓝、白、红、黄、黑来区分角色性格。阜新蒙古剧在角色塑造上尤其体现出戏曲的程式化与脸谱化特征。
(五)骑射
骑射是蒙古剧独特的表现手段,来自蒙古族“好汉三技”。阜新蒙古剧的骑射表演,主要追求“阴柔之美”和“阳刚之美”,诸多舞蹈化的骑射表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男角表演粗犷彪悍,女角轻柔优美,骑射是马背民族的生活技艺,在舞台表演时,既有变化,又有发展,成为一种不断变化发展的程式化动作。
三、阜新蒙古剧的歌舞化倾向
1984 年2 月,阜新蒙古剧被国家认定为第九个少数民族剧种,填补了少数民族戏曲空白,丰富了祖国的戏曲艺术。戏曲,因为其音表演形式的限定,必须要遵循某种风格的音乐、音域、旋律、配器等一系列的规则。早期的阜新蒙古剧乃至八十年代的剧目,都在一定程度上遵循这一规则。戏曲艺术所共有的虚拟性和程式化,在阜新蒙古剧中也有淋漓尽致的表达,如蓝、白、红、黄、黑五种角色特征;东蒙短调民歌的曲牌运用;骑马等程式化的舞蹈动作……我国其他古老戏曲,如昆曲、如京剧、如粤剧,那种千百年来形成的模式化的规则,是难以撼动的。对比之下,阜新蒙古剧虽然也被国家认定为戏曲剧种,但他毕竟历史短暂,文化背景尚不够深厚,难免在时代大潮的冲击下,产生顺应市场的变化。在增加可观赏性方面,向上帝般的观众让步,很难再坚守固有的戏曲风格。最大变化就是增强了歌曲部分的创作性、时代性,甚至在年轻人的作品当中,观众有可能听到说唱音乐,歌曲创作不再坚持和依赖东蒙短调民歌或好来宝的曲牌。同时,也增多了舞蹈的表演,使阜新蒙古剧逐渐歌舞化,有了音乐剧的味道。这种变化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他与最初被认定带有戏曲标签的阜新蒙古剧已不尽相同。
四、阜新蒙古剧歌舞化的利与弊
我们这一代人,很有幸看到家乡的剧种逐渐成熟,随时代而变化,这种文化现象令人深思,并值得记录。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其两面性,阜新蒙古剧歌舞化倾向也自有它的利与弊。
随着阜新蒙古剧的逐渐歌舞化,他在舞台上所呈现的观赏效果确实越来越好,艺术性也越来越强,受众变得更加广泛,反响也变得热烈,他更加充满活力,不再是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看到了更写实化的布景和道具;看到了非程式化的表演;看到了生活化的叙事手段;看到了炫目时尚的舞台服饰……
在看到某种事物积极面的同时,也要审度该事物的消极面,阜新蒙古剧在发展过程中的去戏曲特质,使他少了蒙古贞东蒙短调民歌的地域曲牌特色,他的文化依托变得薄弱。在角色上的去脸谱化,也少了那种戏曲独有的程式化美学特征。为了迎合市场和观众,一味的增加充满时尚意味的歌舞,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剧情和人物刻画。有些作品,歌舞的出现略显生硬和多余。时下,阜新蒙古剧的发展变化中,我们也看到了部分创作者的浮躁与短见。
阜新蒙古剧的未来发展之路还很长,我们相信它在国家、省、市、县各级主管部门的大力支持下,一定会继续绽放异彩。呼吁阜新蒙古剧的决策者、创作者、表演者,应该在承担传承、发展重任的同时,去深入思考、摸索如何在保留原有特质、味道、风格的基础上,吸收更多的艺术元素,切合时代发展,提升艺术品质。新与旧如何融合,才是合适的呢?并行不悖的呢?这没有统一的答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求同存异,才会给阜新蒙古剧的发展带来更多的契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