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大小谎言》的女性形象建构

引言

HBO 出品的美剧《大小谎言》斩获 8 项艾美奖、4 项金球奖，集结了奥斯卡影后妮可·基德曼与瑞茜·威瑟斯彭等知名演员。随着女性主义思潮在全球的兴起，以女性主义为内核的美剧蓬勃发展：2004 首播的《绝望的主妇》风靡世界、2014 年的科幻剧《使女的故事》在虚拟设定中探讨“当女人沦为‘行走的子宫’时的社会图景”、2017 年的《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讲述家庭主妇因离婚觉醒了自我意识的过程、2019 年《致命女人》呈现三位不同年代女性如何处理和面对婚姻中的不忠行为。《大小谎言》作为一部暗含悬疑基调的女性主义题材剧集，聚焦涉及婚姻中女性地位问题。通过已婚女性在痛苦的自我认知与重塑过程中，揭示普通女性在现实生活中可能遭遇的多重困境，呈现婚姻丰富立体、笑泪交织的真实样态。剧集以凶杀案为叙事起点，通过双线交叉叙事手法，塑造了丰满立体的人物形象，吸引观众持续关注。

一、女性群像的呈现

赛莱斯特夫妇一向被认为是小镇模范婚姻的榜样，赛莱斯特美丽迷人，丈夫英俊潇洒，有钱有权，二人夫妻关系看似和谐美满，然而这一光鲜表象却是婚姻生活的障眼法。正如冰山定律所示，所看到的只是冰山的 1/8，隐藏的 8/8才是真相。丈夫表面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具有暴力倾向、控制欲极强，时常对妻子拳脚相加，且每次暴力冲突都以变态扭曲的性爱作为最终收场。“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爬满了虱子”这句来自张爱玲笔下的文字可以说是赛莱斯特婚姻的真实写照。赛莱斯特在痛苦的家庭生活中纠结犹豫着，她本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但丈夫的控制欲使得她放弃原有的职业，成为家庭主妇，她既希望摆脱这种痛苦，又似乎对畸形的关系保持着某种依赖。出于对完美婚姻的社会期待，她在一次次家暴中选择隐忍，被自尊心与虚荣心所束缚，难以挣脱困境。当意识到丈夫的暴力行为可能会让儿子的健康安全受到威胁时，赛莱斯特终于觉醒，想要挣脱牢笼，这标志着其女性独立意识的初步觉醒。

玛德琳以干练泼辣的形象登场，作为社区活跃人物，她热情直率、热衷公共事务，既受人们拥戴，也遭到不少非议。二婚后的她看似生活圆满，然而，眼看着女儿渐渐长大独立，她也为此而伤感——作为全职太太，母亲这一身份一度是她主要的价值认知，一旦子女减少对其的依赖时，她的价值认同也随之瓦解。枯燥的全职妈妈生活与平淡的婚姻状态，促使玛德琳通过出轨寻求刺激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她将生活重心放在女儿的教育上，但青春期的大女儿因叛逆更亲近生父家庭，早熟的小女儿也无需过多照料，这种抽离感加剧了她的迷茫。在与大女儿的冲突中，玛德琳直言“我一点也不完美”并坦白了自己出轨的事实，完成了母女关系的和解与释怀，也标志着她对完美主妇这一社会认知角色的主动颠覆。这一形象折射出家庭主妇群体在家庭中寻求自我价值、渴望获得认同的普遍困境。

简作为小镇的外来闯入者，梳着一条简单的马尾，穿着普普通通，与整个小镇格格不入，由于行为举止局促不安，出现在儿子学校前的她甚至被其他家长误认为是保姆。作为被强奸导致怀孕的单亲妈妈，她的身上带着不为人知的疼痛与秘密，移居至小镇主要是为寻找强暴自己的男性。尽管自身经历痛苦，简依然努力给予儿子足够的爱与信任，但曾经被强暴的阴影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使其长期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儿子上学的第一天就受到同学的指控，称其欺凌女同学，此事再次加深了简的精神创伤。作为边缘女性，简对儿子的情感十分复杂，母爱中夹杂着一丝愧疚与不甘，由于担忧和怀疑暴力基因会影响孩子，她不知自己是否该凭借母性的直觉相信他。随着剧情推进，强暴者身份揭晓为赛莱斯特的丈夫佩里，将叙事推向高潮，而简也在这一过程中完成自我救赎。从初到小镇时内心的沉闷与封闭，到最终与小镇融为一体，实现自我意识的觉醒，简的形象建构展现了创伤幸存者的心灵重构过程。

二、女性形象的建构路径

1、服饰符号的视觉建构

服饰作为文化符号，在影视人物塑造中具有重要作用：通过视觉呈现辅助角色性格定位，暗示社会阶层与心理状态。在电影人物形象的塑造中，人物的性格不仅可以用语言和动作来表现，还能通过最直接的方式也就是依靠相应的服装，产生视觉上的效果，直观地向观众展现出人物的形象与性格变化。

《大小谎言》中赛莱斯特作为典型的中产阶级贵妇，剧中服饰以咖色毛衣、风衣、裙子等女性化服饰为主来塑造其温柔优雅的外在形象，并配合高领、长款等设计，成功遮盖了家暴伤痕，隐喻其完美表象背后的伤痕累累；玛德琳则以一身红色的裙式风衣登场，烘托她率真热烈、充满正义感的形象，给观众留下鲜明突出的印象。整部剧中她的服饰颜色都较为鲜艳靓丽，梅紫色瑜伽服、黄色针织衫外套、绿色裙子等颜色各异的服装，无一不显示其热情活泼的性格。玛德琳家中以休闲的家居服、运动服为主，与社交场中裙装、高跟鞋的搭配，实现“家庭 / 社会”双重身份的视觉区分，强化了她张扬好斗的公共形象；简作为不符合小镇地地道道的外来者，灰黑运动服与小镇中产阶级艳丽的服装形成视觉对比，低饱和度的色调一方面暗示了她经济状况的落差，另一方面暗喻了内心的闭合与创伤。回忆中海滩上的蓝色裙装对应了被强暴的苦难记忆，首次约会时的裙装又象征着她的精神状态从闭合到打开的变化；蕾娜塔的职业套装、裙装，将她精英女性的社会身份一览无余。服饰作为视觉文本，不仅完成人物身份的定位，而且作为符号系统，实现对人物心理变化的解读。

2、交叉叙事下的人物形象塑造

《大小谎言》主要采用交叉叙事策略塑造人物形象，用时空的穿梭叠加和视点的反复变化来织就人物画像的经纬网，突破了传统线性叙事的单一维度，构建起层次丰富的人物形象网。剧情以凶杀案这一悬疑要素作为锚点结构整个叙事，在现在时的调查问询与过去时的生活流叙事之间建立起意义关联，使观众在双重时空的对照中洞察人物表象与内心的裂隙，从而达成对角色多面性的深度认知。

这种倒叙手法并不是简单的时间倒置，而是以调查作为探针，逐渐揭秘影片起初凶杀案的凶手及其背后的真相，人物形象在多维度话语结构呈现出多样态。交叉叙事的呈现方式，通过现在时的调查现场和过去时的生活场景交替展开叙事，由闪回与现实的交错构成，在看似跳跃、断裂的镜头中建立起因果关联，探讨在同一时间点上，人物不同性格表现，推动故事发展，丰富剧集表现性艺术效果。在这种悬念氛围的设置下，剧中主要人物角色和旁观者交替登场，闪回的隐藏回忆推动情节走向，形成“罗生门”式的叙述结构，解构了传统意义上过去与现实的联系，来实现叙事情节的更多可能。社区居民对赛莱斯特主妇完美婚姻的艳羡构成了现在时叙事中的“公共形象”，但过去时叙事中对于塞莱斯特遭受丈夫暴打的细腻刻画，通过撕扯假面，还原了一个隐藏在完美家庭背后的创伤主体。这种叙事张力使观众意识到，所谓真相并非单一视角的产物，它往往是不同话语之间博弈后的话语正义，从而赋予人物更丰满的生活特征，展现人物的多面性与复杂性。当观众在现在时看到赛莱斯特面对警察询问的隐忍与压抑，在过去时看到塞莱斯特遭受丈夫折磨的痛楚与艰辛，两种时空的情感交叠，角色的心理层次更为立体。这种叙事策略避免了扁平化的人物塑造，让观众在时空穿梭中逐步拼凑出完整的角色画像。

交叉叙事所形成的时空张力同样有助于简角色形象的丰满。作为带着创伤记忆的小镇闯入者，她在现在时的沉默与防御性姿态，与过去时被强暴的闪回镜头形成互文。剧集没有直接将简的创伤史交代清晰，而是通过散点式记忆闪回镜头，如海滩上穿的蓝色连衣裙、枕头下的手枪等，组合堆叠起简的疼痛往事。当现在时中她对儿子是否遗传暴力基因的担忧，与过去时中遭遇性侵的场景交织，角色的心理困境获得了社会历史的映照。这种处理使得简这一类角色的边缘性不仅在社会身份之中，更存于精神层面上，她既是暴力的受害者，同时也是母性本能的维护者，身份的双重悖论在交错时空之中具象化。当强暴者最后被推导出是赛莱斯特的丈夫，过去时叙事与现在时叙事相交，构成一个令人震撼的叙事高潮，简的角色形象也在此完成了由承受创伤者向揭开创伤者的转变。

三、女性主义视域下女性意识的觉醒

女性意识从根本而言是女性对自己自尊的追求和意识的觉醒，它的核心是对自身价值的认知，追求个体尊严与两性关系的平等性。作为新兴艺术形态，影视剧成为女性意识表达的重要载体。在传统影视剧里女性角色大多扮演男性角色的附庸，但在女性主义题材剧集中，她们不再是千娇百媚、温柔贤淑的单一扁平化形象，而是拥有更丰富的建构表达。美剧《大小谎言》中，赛莱斯特作为高知女性，曾困于婚姻的压迫、深陷生活的泥沼，最终通过经济独立与情感自主选择，完成从依附者到觉醒者的转变；蕾娜塔作为职业女性，面临家庭与事业的平衡困境，其形象打破贤妻良母的传统叙事，展现现代女性的多元生存状态。剧集通过服饰符号的表达和交叉叙事的手法，让女性拥有自己的棱角，塑造了兼具现实深度与象征意义的女性群像。影视角色塑造的转变不仅反映社会观念的进步，更能够引发观众对于性别困境与两性关系的多重思考。

近年来中国涌现的《欢乐颂》《都挺好》《三十而已》等剧集也逐步开启了国产影视女性主义题材的新篇章，通过职场女性的形象建构，传递经济独立与人格独立的价值追求，与《大小谎言》共同印证表明：以女性视角呈现角色成长和内心世界、真实表达当代女性诉求，是此类影视作品获得广泛认同的重要标志。只有打破固化的角色形象，摒弃对女性角色的扁平化处理，建构现代化、立体化的女性形象，才能真正有助于实现对女性意识的深刻表达，推动性别平等的社会共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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