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素食主义者》厌女情结的认知生成及表达方式解析
沈小燕
重庆人文科技学院 重庆合川 401524
无论在西方厌女症还是东方厌女症,男权制都试图通过权力、机会、文化、制度等载体加以维系,也贯穿于电影电视和文学小说等,其突出的表现就是厌女情结,以男权视角和姿态,对女性形象进行敌意、歪曲和贬低,其基本功能就是维系男性统治地位,固化男女两性各自权力和地位[1]。韩国新生代小说家韩江凭借《素食主义者》获得了 2016 年的布克国际文学奖,小说通过描写英惠与仁惠姐妹之间互为彼此镜像的替身关系,向读者展示了揭示男权社会下英惠与仁惠所经历的苦难,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上映,在亚洲范围内引发巨大的反响。
一、厌女情结的认知生成机理
厌女情结在文学领域可以追溯到 20 世纪50 年代,进入新世纪以来,“ 厌女” 现象成为网络流行语。本文认为厌女情结的内涵应该包含以下 4 个方面:一是主体多样性和客体单一性。即主体可以男性或女性,但是客体较为单一,就是女性形象及女性化行为。二是词性上明显的贬义词。厌女是对女性的否定和贬低,对其进行他者化、商品化、工具化的词汇。三是厌女情结是文化集合。不仅包括对厌恶女性的态度,对压制女性的姿态,还包括丑化女性形象、污名女性化行为、贬低女性地位等的制度设计、文化现象和具体行为。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表现,可以从社会学角度对厌女情结认知生成机制进行解析。
(一)影响因素
在社会因素方面,性别群体边界清晰度与厌女情绪的强弱呈正相关,在性别群体边界清晰度的亚洲国家,男女是有“ 天然” 的社会分工,女性被赋予了生殖、家庭、服从男性的群体属性,应当远离权力中心、主流话语、社交属性;在观念认同方面,社会对厌女情结的支持态度会受宗教观念、传统社会观念、现实需求等影响,对厌女情结的社会共识度与厌女情结的强弱成正比。
在个体因素方面,厌女情结取决于社会个体,尤其是女性对自我认知的情况,是否能够跳出性别歧视和男权思想,重新认识自身价值、性别赋能和话语地位,真正实现女性自我实现价值的觉醒;自尊程度反馈主要反映社会个体对男权社会运行秩序下对自尊的多重反馈程度,受社会比较、自我知觉、归因风格、他人评价、期待满足等因素影响[2]。
(二)认知载体
厌女情结的影响因素是通过社会环境这个认知载体,对社会个体进行影响,通过社会环境多维角度来加以体现。如在学历教育上,剥夺女性在求学的机会;在工作机会方面,部分工作岗位优先录取男性职员;在家庭关系方面,引导女性服从丈夫,减少对外社交;在制度设计上,部分国家民主选举中,严格限制女性作为民主代表的比例,变相剥夺女性参政议政权利。
(三)认知评估
分为两个部分威胁评估和应对评估。在威胁评估方面,社会会对反抗的女性贴标签,被认为对抗传统观念的不顾家庭的女性异类,被社群排斥;或者认为穿着新潮的女性是红颜祸水,被污名化。在应对评估中,女性将对自己反馈男权社会的行为所造成的社会地位、经济损失、不利威胁等进行综合评估,从而选择不同的行为选择。
(四)行为选择
第一种行为选择是主动同化,接受男权社会的种种不公,甚至成为男权主义的维护者和对其他女性的施暴者;第二种行为选择是被动同化,虽然心中有不满,但是经过“ 威胁—收益” 的自我评估,只能趋同认命;第三种行为选择是反抗运动,无视男权社会压制与威胁,坚决与厌女情结和性别歧视抗争到底;第四种行为选择是主动逃避,选择男权压制影响较少的领域,回避性别带来的困境;第五种行为选择是被动逃避,选择与男权社会直接决裂,选择出家、脱世等方式来逃避。
二、《素食主义者》中主要角色厌女情结的认知生成
《素食主义者》电影主要围绕英惠和仁惠姐妹为轴心展开,两人如同镜像一般,处于同样的男权环境中,由于对厌女情结不同的认知,采取了不同的行为选择,产生了不同的戏剧化结局。
(一)影响因素方面
电影中虽然没有具体讲述韩国男权社会和厌女情结,但是在电影中穿插了英惠家人的交谈与聚餐冲突等,可以看出故事背景时的韩国受儒家思想和男权社会秩序的影响,有着较为清晰的性别边界和维系男权的社会秩序,社会对女性“ 第二性” 的不对称待遇有着较为广泛的社会认同,才让英惠的对厌女情结的抗争显得“ 格格不入” ,也让仁惠被男权社会的同化与服从让人感到“ 理所应当” 。
英惠对男权社会进行了抗争,拒绝被男权社会制度所同化,选择了逃离社会,选择做一棵树;而仁惠则介于两者之间,在制度文化、社会观念以及社会舆论等的压制下,选择了被男权社会同化,是一种屈身的认同。
(二)认知载体方面
在成长经历中,电影着重交代了两方面的细节:首先是英惠和仁惠姐妹两人旁观了父亲打骂母亲,反映了当时部分韩国家庭中的男尊女卑的现实;其次,就是由于家养的狗咬了英惠,父亲便将姐妹俩心爱的狗杀死,并做成了餐食让姐妹来吃,反映了男权在家庭的主导地位。
在家庭关系中,电影中女性角色的台词较少,更多的是通过男性角度来看待女性:如英惠的丈夫希望英惠是个平凡的女性,可以照顾他的起居、满足他的生理需要、听从他的安排,否则就不像的女人,并不关心妻子为什么吃素。反映了当时韩国社会女性作为“ 第二性” 的卑微地位,也为后续荒诞的情景埋下了伏笔。
(三)在认知评估方面
英惠在面对男权社会的厌女情结时,选择了通过只吃素食的对抗,先后遭到了丈夫的不解,认为她是不正常的女人(污名化),被丈夫吃掉;被家里人不解,认为她是“ 神经病” ,认为是丢了家里的脸(社群排斥),被原生家庭吃掉;被姐夫当作艺术创作的工具和生理发泄的工具,然后被无情的抛弃,被社会所唾弃(负面舆情),丧失社会地位,被姐夫吃掉;被医院无情的管制,强制进行进食,丧失掉自由的权利,被社会吃掉。
仁惠形象在电影中是男权社会中的完美形象,做好妻子和姐姐的角色,照顾丈夫和孩子的起居,也顺从父亲和丈夫,迎合男权社会赋予的角色和义务,在心理与生理上为家庭奉献牺牲。
(四)在行为选择方面
英惠、仁惠及其母亲对于男权社会对“ 第二性” 的种种不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行为。
英惠被丈夫离婚、被家庭排斥、被姐夫抛弃、被社会排斥、被医院管制,而她在窒息的压抑下,能够自己掌握的只有自己的身体,但是连死亡都无法选择。因此她选择了被动逃避。
仁惠在电影前半段选择了被动同化,而电影后半段,在目击妹妹悲惨遭遇后,女性自我认知意识觉醒,带着妹妹驱车逃避现实和回避困境。
而英惠和仁惠的母亲,在屡次被施暴、屡次碰壁后,选择加入男权社会的维系之中,成为男权压制的维护者和其他女性的施暴者。
三、《素食主义者》中厌女情结的表现形式解析
(一)话语:多人复调与主角失语
所谓复调“ 按巴赫金的研究” 其基本含义是指一部小说中有多种独立的、平等的、都有价值的声音这些声音以对话和辩难的关系共存[3]。这样电影中的女性既是自我言说的主体,又是被外部目光聚焦的“ 他者” 形象,在日记体的自我剖析与剧场式的旁白中,这些处于社会伦理关系中的女性人物的生存图景延展开来,颠覆了传统电影中惯用的二元对立式的具有“ 绝对道德” 的人物刻画手法[4],多矛盾、多冲突、多角度的全景展示会让角色形象更加立体、真实与饱满。在《素食主义者》电影中,有英惠的丈夫、姐夫、姐姐,从3 种不同的视角,对电影主角英惠进行评价,共同组成了英惠的形象。
英惠的丈夫从夫妻主导者的角度,觉得英惠是个平凡的女性,从自身需要的角度来要求英惠做这做那,满足于她的顺从和平凡,以及她扮演的保姆和妻子的角色。而英惠拒绝吃肉后,没有将心比心去探寻英惠转变的原因,而是不断批评妻子、厌恶妻子、觉得丢人,甚至请妻子家人帮忙劝服英惠吃肉。最后,觉得英惠没有满足自己需求、顺从自己支配的价值后,是个脱离社会、不承担家庭责任的女性,果断离婚抛弃。
英惠的姐夫则将男权压制与艺术创作融为一体,道貌岸然地站在艺术的制高点,全凭自己艺术创作的一己私利,将英惠胎记当作艺术绘画灵感的荒谬想法付诸实施。他觉得英惠虽然外貌不出众,但因为胎记具有吸引她的野生力量,是拒绝接受男权社会、可以随意摆布的十足弱者。于是他利用家庭中男权地位同意英惠暂住,劝说英惠当自己的艺术模特,引诱后辈参与违背人伦的艺术创造,到自己与英惠发生不伦关系,再到将英惠像一件废弃的艺术品一样丢弃。将男权社会中,男性对女性的支配欲、征服欲和物化欲体现得淋漓尽致。
英惠姐姐仁惠的厌女情结表现在屈同于男性主导的社会秩序下,丢失了自己的女性意识,选择依附于男性来实现自身价值。她对妹妹英惠是态度是多样的,一方面,她与英惠都是同一男权主导的环境相怜成长;另一方面,她对男权的依附是导致丈夫出轨英惠的重要原因,对英惠充满了愧疚,在影片最后意识觉醒,主动保护英惠,将英惠从男权社会中抽离出来。
(二)叙事:混合叙事与开放结局
作为韩国知名的小说作家,韩江习惯用混合叙事的方式来讲述自己的作品,这一点也延续到同名电影之中。从电影叙事风格来看,还是遵循了“ 主轴顺序叙事+副轴插叙叙事” 的风格,并在叙事过程中不断有前后呼应,加之象征性极强的隐喻和开放性的结局,让观影者能够顺利带入、沉迷其中而又产生希望,极大地提升了观感与反思。
整个剧情以“ 梦” 为引线,巧妙地将主角英惠的厌女情结的生成与行为选择穿插其中,将梦的虚幻、现实的荒诞以及真实的伤害融为一体,让读者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织中,传递导演对厌女情结的态度。如电影一开始,精神病院医护对英惠不配合的抱怨、英惠枯瘦如柴的身体、露出的屁股上的胎记和仁惠的无可奈何的叹息,迅速将观影者带入情景,为后续多人复调的主轴顺序叙事和荒诞剧情的走向埋下伏笔。
混合叙事在电影中,配合着昏暗写实的光线,形成了“ 凝视” 的社会学效果。电影在情节叙事上,在讲述英惠从“ 人” 到“ 树” 的悲惨过程中,厌女情结的是施暴者丈夫、姐姐、父母、姐夫逐一登场,通过顺序和插叙相结合的混合式叙事方法,让一个多话语的厌女社会全景画卷铺展开来。这种没有第一人称的混合式叙事,将英惠置于社会凝视的最底层,层层递进、多个维度叙述对英惠的施暴过程,这些不连贯的主体强化着传统男权秩序对女性的规范,从而确立超稳定的秩序主体和文化结构[5],让整个叙事呈现出无处可逃的压迫感,凸显出英惠的无助和无力。
认知:意象图示与物化隐喻
在文学领域,意象和隐喻经常融合使用,从原意象指向目标意向把过去分割的内容和形式准确地沟通并联系起来,让“ 外在图像” 和“ 世界” 因此更加清晰[6]。
对树的隐喻。“ 宁愿做树,也不愿做人。” 树是英慧逃离男权社会的终极梦想,在电影中隐喻着自由、希望、平等三层含义。在电影开局中,英惠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是一种摆脱了男权丛林的自由之树,可以吸收阳光与水分,谢绝任何肉类食物和交流的植物,也可以通过裸体方式,展示自己可以控制的无拘无束。在电影后期与姐姐的对话中,英惠想把自己变成一棵树,双臂倒立在地上,深植在泥土中,从身上长出枝叶,根系跟着躯干生长,花从双腿根部盛开,是一种对未来改变男权社会的希望,由生命之树来表现未来希望也是韩江小说中的一个特点;在故事最后,姐妹乘车驶入一片树林,仁惠希望有一天,有更多的女性梦醒来,激发女性性别觉醒,英惠就不是一个异类的树,因为树都是有兄弟姐妹的,有更多的像英惠一样的树在社会中站出来,与男性一样平等,被社会认可、被花儿仰望、摆脱对男性的依附,成为自己想成为的自己。
参考文献:
[1]伊彩霞. 解读《漂亮朋友》中的厌女情结[J]. 电影文学,2020(24):102.
[2]张静.自尊问题研究综述[J].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02):85-86.
[3][俄]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M].刘虎,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29.
[4]殷孟霞.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视域下的韩江小说研究[D].海口:海南大学,2018:8.
[5]景欣悦.复义表达、话语策略与文化结构——“ 厌女” 的三副面孔[J].中国图书评论,2021(05):26.
[6]于智雯. 韩江小说中的植物意象隐喻——以《素食主义者》为例[J].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2020(09):178.
作者简介:
沈小燕(1987- ),女,湖北钟祥人,外国语学院副教授,英语语言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认知语言学、英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