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略图

底层叙事模式下的生死哲学表达

作者

李如玥

淮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 安徽淮南 232000

《人生大事》是一部由韩延监制、刘江江自编自导的一部关于丧葬题材的影片。讲述了刚出狱的青年莫三妹进入殡葬行业后的经历,及在此过程中自我认同感与职业认同感的建立。近年来,随着第六代导演们在底层电影领域的开发探索和新生代导演韩延镜头下的“温暖现实主义”创作之中,底层叙事和生死哲学逐渐涌入大众视野。《人生大事》从殡葬师这一特殊职业人群切入,用朴素的镜头语言和叙事角度对贯穿人类文明始终的生死哲学给予创造性的诠释,为当下人该如何正视死亡、如何珍惜现世生活回以荧幕答卷。

一、底层叙事中的生死哲学表达

《人生大事》通过对殡葬师这一职业的小视角切入,展现围绕莫三妹而铺开的一系列温情悲欢事件,传达影片背后所蕴含的生死哲学和人文关怀。

在影片叙事角度上,将镜头对准刚出狱的殡葬师莫三妹和沦为家中拖油瓶的小文这两个极具特色的社会边缘化人物切入,摒弃了宏大叙事,转而聚焦微观化的个体命运走向。展现角色眼中的社会、内心的需求,以“小人物”,即底层叙事的视角出发,着力展现他们“被孤立”的生存状态和内部的人际关系。用朴素平淡的镜头语言展示莫三妹与小文之间所发生的喜乐悲欢,通过“小人物”的形象塑造引出其背后所蕴藏的“大社会”问题,即职业歧视和留守儿童所面临的生存困境。以温情的荧幕呈现,为“沉默的大多数”代言发声,使之拥有话语权,将莫三妹与小文的需求置于社会视野之中,使观众在产生人文关怀的基础上,去了解、关注、深入电影中所反映的社会问题。

同时采用非常规性叙事,采用多个故事线拼接,弱化影片故事结构,但始终以生死哲学这一围绕人类永恒的宏大主题进行情节铺设,串联儒家“慎终追远”、道家“达观超脱”和佛家“生死轮回”的中国传统生死哲学,对影片中老莫、小文外婆等人物的死亡给予新的诠释,形成“形散神不散”的叙事结构。《人生大事》将传统生死观与现代生命体验相融合,以底层叙事的视角展开对儒释道三家生死智慧的诠释。

二、多角度的生死哲学探析

生死,是人类文明中难以避免的话题。在《人生大事》中所体现出来的生死哲学更是值得一提。它不拘泥于儒家所说的“慎终追远”这一观念,更多的包含了儒家“乐生轻死”、道家“达观超脱”和佛家“生死轮回”这三个方面。在每一个零散的叙事事件之中,始终围绕生死哲学这一主题,相互交织,并从底层群众的视角出发,将生死赤裸的置于观众面前,就如何面对死亡,如何接受死亡,如何生活这一议题,引发观众深思。

儒家作为中国历史上占据统治地位千百年的正统思想,对生与死的命题,有其独树一帜的见解。以《论语》中所记载的,孔子所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及“未知生,焉知死?”为例,不难看出,在生与死的关系上,孔子将“死”的位置远置于“生”之下,生死并非是遥不可及或避而远之的话题。更为强调的是,“生”的重要性,即如何在有限的时间中,在“死”的未知之下,极大程度的去探索“生”。

这一思想,在莫三妹对自己的职业认同和观念转变的过程中尤为明显。最初,莫三妹和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一样,看不起丧葬行业,对行业没有丝毫的敬畏心,只是当作糊口的任务。但在小文闯入他的生活后,莫三妹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小文对外婆的追寻,小女孩的彩色骨灰盒,一场滑稽的三十万葬礼。莫三妹开始明白,送葬工作背后所蕴含的种种深意。在他帮助老六修整遗容后,目睹家属跪地痛哭的震撼场面,终于领悟到为逝者“整理仪容”的背后,是对生命的终极致敬,即“慎终追远”。

死亡让莫三妹逐渐摸索到职业的意义,不再一味抱怨自己生活的不幸,而是正视自己的职业,开始和亲朋好友认真过日子。在“慎终追远”中体现“乐生”“轻死”,并以莫三妹的成长和蜕变,呈现在观众面前。

同样具有千百年发展历史的道家,其生死哲学与儒家可谓同中有异。两者都不避讳生死,将其看作是人生的必然节点。但在对“生”的理解上,儒家更多的是现世的人格追求,而道家则是在一种形而上的、超越现实生活的意识层面,透过旁观者的视角审视人生,体现其豁达乐观的精神境界。正所谓“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集道家之大成的庄子也对死亡进行深思,“用死亡的必然性来消除对死亡的恐惧和焦虑”。既然死后的世界是未知的、不可预测的,那么死亡既可以让人恐惧,也能使人欣然往之。

影片中,在两位老者的身上皆体现出了道家“达观超脱”的生死观。前有刘爷爷花三十万为自己办一场“活人葬礼”,虽以闹剧收尾,但不难看出,暮年的刘爷爷对即将来临的死亡,他以一种坦荡、豁达的姿态去迎接既定的死亡和未知时间,正所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另一位长者则是老莫。与莫三妹不同,老莫在多年的殡葬工作中,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生死悲欢,对死亡早已看淡身外。用一种淡然、超然的姿态,以旁观者的身份,去审视自己的生命终点,并将自己的死亡作为莫三妹的考题。一场“烟花葬”,既是老莫超然世外的态度,也是莫三妹给予父亲灿烂盛大的回答。

诚如庄子所言,“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在道家看来,生死不过是人存在方式的一体两面,具有自由转换的性质。两位长者看似荒诞且不合常规的葬礼,恰是道家“出生入死“、”达观超脱“的体现。

与儒道“死生命定论”不同的,是中途传入中国主张“死生因果论”的佛教,以“轮回”来看待生死。佛教认为,肉体是假、空、形如臭皮囊。而灵魂永存,精神不灭。肉体即使变成腐朽物,精神仍为常新体。

影片中,小文不断的追问外婆的下落,莫三妹无奈之下开解说外婆变成了天上的星星,这不仅是诗意化的意象表达,更体现出佛家生死观,即今生的死亡是来世的开始,哪怕肉体消散了,但精神仍会常在。具体到影片之中,还体现在外婆留给小文的玩偶“豆角”和小文手表里外婆的语音留言之中。哪怕外婆的肉体早已消散,化为了一缕灰烟,但外婆留给小文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会一直伴随着小文,在意识层面得到了“生”的延续。这与美国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所涉及到的“三次死亡”理念也有所关联,逝去的人只要被亲人所铭记,灵魂也会得以长存。

在佛教生死哲思的基础上,亲人的离世不再是永别,而是其精神的永存,在生者的意识境界永远伴随着生者,在轮回之中等待下一次重逢。正如影片结尾中,大家一起仰头凝望星空的时候,逝去的人化为点点繁星,永恒于夜空之上,等待着下一次相遇。

三、生死哲学的现实意义

影片通过对莫三妹和小文家庭缺失、生存困境的塑造,将特殊职业所面临的社会偏见、留守儿童的去留及家庭伦理等问题置于观众面前,其中尤为重要的是贯穿始终的生死哲学。导演巧妙的运用了小文“孩子”的身份,以纯真质朴的思维去面对死亡。小文看似胡闹的行为实则是对外婆离去这一事实的不接受,面对这一幻灭性的认知,她大喊“还我外婆”。当小文开始接受外婆再也回不来这一客观事实时,本质上是她开始接受死亡这一残酷命题的不可逆性。

由此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即如何面对死亡。这不仅仅是剧中人物的情感困境,更是生活中每一个人所要面临的问题。当下,伴随着物质生活的优渥、精神世界的富足,人们开始贪恋生,惧怕死。如何正视生死,成为了当下人的必修课。而标准答案自先贤意识繁盛之时便出现——死生有命,向死而生。将死看作生的一环,注重生命的体验,活好当下的每一天,不夸大也不避讳死亡的存在,坦荡的面对死亡,怀抱热枕迎接生的美好。正如影片的监制韩延所说:“这部电影承载着好好活着,珍惜当下的主题。”

通讯作者:毕倩茹,淮南师范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