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爱情书写及其审美价值研究
林炜悦
广东华夏高级技工学校 510000
古往今来,许多文人墨客在诗词歌赋中勾勒着他们理想中爱情的样貌。不同时代,爱情具有不同的内涵和形式,也会彰显出不同的特征与魅力。爱情作为一种社会现象,也反映时代的社会文化的内涵,作者的审美理想。“社会发展的水平决定了爱情的思想内容和社会心理内容。”1 因此,爱情不仅是男女之间的爱欲和情感,与当下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形式紧密相连。《聊斋志异》中的爱情故事展现出了蒲松龄对封建制度婚姻关系的审视,暗含他对封建思想压抑人性的反叛。蒲松龄刻画了许多令人称羡勇敢奔放的爱情,同时也通过爱情中的悲剧和遗憾,讽刺和批判见异思迁、言而无信等行为,通过大胆的性意识的场面描写,讴歌真挚、自由的情感表达。通过奇幻无穷的人狐之恋,表达了内在的平等意识,以及对于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的精神共鸣的爱情的追崇。
一、跨界的爱情叙事主体
蒲松龄处于明末清初(约16 世纪末至 18 世纪初),当时是中国社会剧烈动荡的时期,政治更迭、阶级矛盾尖锐、经济变革交织,这一时期的婚姻思想既受儒家礼教的深刻影响也表现出一定的灵活性。 当时婚姻仍具有封建思想的烙印: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强调女性贞节观,官方通过表彰节妇(如立贞节牌坊)鼓励女性守节,寡妇再嫁受到道德谴责;婚姻的缔结由家长主导,子女的意愿被忽视;女性需遵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处世准则。蒲松龄通过描写人、狐、妖之间的情感羁绊,以神怪幻想的艺术形式来讽喻封建社会现实,批判封建思想观念对人性的压抑,讴歌真挚赤诚的情感,倡导自由、平等的价值观。《聂小倩》是蒲松龄笔下影响最为深远的作品之一,讲述了书生与鬼狐相助脱困的真挚之恋。赴京赶考的书生宁采臣面对美色诱惑,坐怀不乱,“略一失足,廉耻道丧”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聂小倩。在宁采臣志洁行廉、自律自强的感化下,逐渐弃恶从善,帮助宁采臣转危为安,宁采臣也不惧聂小倩女鬼身份,帮助小倩逃离夜叉的掌控,两个人心心相惜、相互帮持,获得新生。聂小倩的转变体现了蒲松龄对人性本善的坚定,聂小倩生前早逝,死后被夜叉控制,被迫以色相和金钱诱惑男子,供夜叉吸食精血。她的遭遇表现了封建社会中女性被压迫做违逆本心的事,被物化成为诱惑男子的工具的现实处境。蒲松龄借鬼怪故事批判现实,展现在封建压迫下女性的悲惨命运,展现女性只要一心向善,可以通过外界的帮助和自身的尝试改变命运,具有积极的女性意识。
《莲香》讲述了桑生、莲香、李氏三者跨越物种之间的彼此谅解、成就的爱恋。桑生因贪恋李氏美色而伤了元气,暗喻过度沉溺于美色和情欲欲将损耗人的生命力,甚至带来毁灭性的苦难;莲香虽是狐妖,但却再三衷心劝诫桑生,用心救治桑生,为了让桑生能早日恢复健康, 克制自身情欲,表现出了明智理性、洞察事理、善于自我克制的形象。李氏从索命女鬼到赎罪妻子的转变、莲香从狐妖到贤妻的身份转变,均体现爱情需经历道德净化方能永恒的主题。李氏和莲香从相互对立、敌视到相互理解、体谅、帮助,表现出真情具有高度的包容性。蒲松龄通过对鬼狐的人性化塑造,表达了其内在的打破物种界限的平等观念。
二、多元流动视角:丰富故事的哲理性阐释
“流动的角色视角,乃是构成本文的呈现式叙事的基础。”2 文本的视角并非是一成不变、单一、局限的,通过叙述者的视角和文本中不同角色的视角相互转换,展现出一个立体化的文本空间,从而呈现出流动化的视点。在叙事的过程中,叙述者对文本内容和结果进行点评,或是以旁白的方式揭示作品的主旨,进一步深化文本的内涵。《聊斋志异》的视角呈现出多元化、流动化的特点,通过人、鬼、狐的视角看待社会,使故事的阐释具有层次和深度。例如《画皮》中蒲松龄从王生、妖怪、陈氏、道士、乞丐不同的视角出发,展现了复杂的情感世界。王生对独自赶路的年轻女子心生爱意,瞒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将少女带去自己的书房,许诺少女不将此事透露给别人,并“乃与寝合,使匿密”。后王生发现少女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厉鬼,“铺人皮于榻上,执采笔而绘之”,便背弃自己的诺言,被鬼裂腹掬心而死。王生的妻子陈氏为救其性命,求助于乞人,当街忍受杖击、吞痰之辱,可见在封建婚姻中,女性在“夫为妻纲”阴霾的笼罩下,丧失了自我的尊严。王生作为一个书生,见到美妇便难以自控,金屋藏娇,将妖人视为美娇娘,打破“才子佳人”的浪漫叙事,暴露士人纵欲虚伪、愚昧浅薄的本性。蒲松龄在故事结尾常以异史氏曰发表态度,使奇幻事件带有“实录”色彩,增强可信度。
三、爱情内涵的多元化:蒲松龄的理想爱情
《聊斋志异》诞生于封建时代,男女求爱的天性被压抑,蒲松龄写鬼妖的爱情故事,暗含着对突破桎梏爱情的渴望,崇尚知音内在共鸣的情感。例如《娇娜》描述了孔生与娇娜、皇甫公子的奇异交往,探讨了一种超越世俗、至纯至性的情感。孔生与娇娜的关系超越了传统男女之情,既非夫妻亦非情人,两人的情感深厚但止于礼,“观其容可以忘饥,听其声可以解颐”表现出真挚情感带给精神上的满足。蒲松龄篇尾直言“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表达了自己审美理想即心心相惜、心有灵犀的知己之情,“灵”高于“肉”之上的情感定位。故事中二人以诗书琴剑相交是士人理想交往模式的投射,暗合蒲松龄内心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向往。
《聊斋志异》中大多的女性形象无不是娇俏可人、美艳动人,然而在《乔女》这个故事中,蒲松龄笔锋一转,刻画了一个“黑丑,壑一鼻,跛一足”的乔女,却因贤良淑德、意志坚定而受孟生的敬重和爱慕。孟生因突发疾病身死,留下了无人可依的幼子,无赖乘机瓜分孟生家的田产,仆人也欺孟生家无人主事,抢占财物。关键时刻,乔女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将冤屈告到县官,求告乡绅,追回了孟生家的财物,将孟生的幼子抚育成人。蒲松龄通过将乔女丑陋的外貌与美好的内在进行对比,将与孟生交好的林生畏惧无赖闭门不出与拒婚的乔女为孟生的冤屈四处奔走相对比,突出女子内在的品德和修养比华丽和精致的外在要更加重要。乔女对孟生以身相许,虽没有实质性的名号和关系,承担着人们的非议,却又无怨无悔地承担起照顾孟生家庭的重担。一方面体现了乔女对自我人格的坚守,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乔女内心刚烈、忠贞的品性。
五、结语
《聊斋志异》书写了大量的男欢女爱、情真意切、凄美动人、亦真亦幻、扑朔迷离的爱情故事。通过描写人们的现实生活和情感体验来审视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人性的贪婪愚昧,从而表达蒲松龄的审美理想和情感追求。
参考文献:
[1][保]基·瓦西列夫.情爱论[M].赵永穆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2]汪玢玲.蒲松龄与《聊斋志异》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5.
[3]马振方.《聊斋志异》面面观[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9.
[4][清]蒲松龄:《聊斋志异》[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8.
[5]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注释:
1[保]基·瓦西列夫:《情爱论》,赵永穆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 34 页。
2 杨义:《中国叙事学》,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年版,第 23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