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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论语拾遗》疏解析探

作者

陈昇辉

百色学院 广西百色 533000

摘要:本文以《论语拾遗》的疏解方式及注解特色进行探究,期能增进对《论语拾遗》一书的理解。

关键词:苏辙、《论语拾遗》

前言

以《四书》合编,作为儒家的经典,始自南宋的朱子。《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论语》、《孟子》旧各为帙,《大学》、《中庸》,旧《礼记》之二篇,其编为《四书》,自宋淳熙始。”而存录于《四库全书》中的宋代《论语》著述中,又以苏辙《论语拾遗》最早。本文将针对《论语拾遗》的疏解方式及注解特色进行探究,以增进对《论语拾遗》一书的理解。

一、《论语拾遗》的疏解方式

苏辙在写作《论语拾遗》时,并非依顺序按章注释,而是将《论语》里相关的部份,并列探讨,进而从中表现出自己的见解,也可以说是同时对一则以上的《论语》做出解释,当然也有对单篇作解的。这与其他逐章注解的《论语》注疏,有着基本的不同。归纳苏辙注解《论语》的方法大致为以下几点。

(一)以《论语》互解

所谓的以《论语》互解,即是苏辙利用《论语》书中的章节来相互解释,如第一、三、五、六、七、八、十、廿一、廿四等章。

在第一章中,苏辙主要在说明“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子曰:刚毅木讷,近仁。”二则。苏辙先对此二则作一简单的说解:“巧言令色,世之所说也;刚毅木讷,世之所恶也,恶之斯以为不仁矣。仁者直道而行,无求于人。”然后再接上子夏说的:“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来说明君子的样貌应该是“刚毅木讷”而非“巧言令色”,苏辙以为世间所喜为“巧言令色”,所厌者为“刚毅木讷”,但君子的形象乃为“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如此则君子怎么可能表现为“巧言令色”的特质,故而“刚毅木讷”才是君子之本质。在此苏辙是以《论语》本身的语句,反证“巧言令色”与“刚毅木讷”二则,进而说明君子的形象。

又如在第六则中苏辙解“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时云:“仁者无所不爱,人之至于无所不爱也,其蔽尽矣。有蔽者必有所爱,有所不爱,无蔽者,无不爱矣。”苏辙认为仁者之所以能“好人”、“恶人”乃是因为“无蔽”,仁者因其“无蔽”,所以能适当的对世间表现出他的态度,但是“好人”与“恶人”本身就是一种区别,既然有“好、恶”即有爱与不爱,如何能是无蔽呢?苏辙接着引“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一则,说:“其于不仁也,亦哀之而已”。由此可以看出苏辙认为所谓的“好、恶”乃是仁者对世间的了解,仁者真实的看出每个人的善与不善,而对于不善者,仁者对他们的态度,则是“哀之”的表示惋惜之意。因为一个“无蔽”的仁者乃是无所不爱的。

(二)引经、史以证《论语》

苏辙利用其他经书或史书中的观念来解释《论语》,如第二、七、十一、十三、十四、 廿二、廿三等章。

如第十一章说臧文仲的部份。在《论语》中,提到臧文仲的地方只有两次,分别是《公冶长第五》的“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梲,何如其知也﹖”和《卫灵公第十五》的“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而苏辙在讨论臧文仲的时候,并未提及上述两则,其引用补充的却是《左传》文公二年中的:“仲尼曰:臧文仲其不仁者三,不知者三。下展禽,废六关,妾织蒲,三不仁也。作虚器,纵逆祀,祀爰居,三不知也。”其中所说的“下展禽”即指《卫灵公第十五》中臧文仲使柳下惠屈于自己下位的事。而“作虚器”则是指《公冶长第五》中臧文仲将自己所居之处布置的“山节藻梲”一事有为礼法。苏辙藉由《左传》之文,补充了《论语》中谈臧文仲的不足之处,因为《左传》中所叙臧文仲之事,比《论语》要丰富多了,如此方能显出苏辙所要谈的“夫君子而不仁,则臧文仲之类欤!”

(三)引道、释思想说解《论语》者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曾言:“盖眉山之学本杂出于二氏故也。”这种融入佛、道的学术观点也体现在苏辙对于《论语拾遗》的注解中,有关道、释思想的部份。如第二、四、七、十七、廿等章。

在第二章中,苏辙将《易传‧系辞上》中的“《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和《诗经‧鲁颂》中的“思无邪,思马斯徂。”合而观之,认为“孔子取之,二者非异也”。因为“惟无思,然后思无邪,有思则邪矣。火必有光,心必有思。圣人无思,非无思也,外无物、内无我。无我既尽,心全而不乱,物至而知可否,可者作,不可者止。因其自然而吾未尝思,未尝为此,所谓无思无为而思之正也。”苏辙通过“思无邪”连结《易经》与《诗经》,认为此三者可以合而观之。

苏辙在这里虽然引用了《诗经》与《易经》,但他的解读却很明显的将《论语》带向道家的方向。苏辙所言其实非常接近王弼所说的“圣人有情”,“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锺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三国志‧魏书卷二十八》)将苏辙说的“圣人无思,非无思也,外无物、内无我。无我既尽,心全而不乱,物至而知可否,可者作,不可者止。”与王弼的“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作一比较,王弼说圣人也是人所以必然有情,然却能不累于情。

苏辙说圣人无思并不是什么都没想,而是圣人去除了内外之别,因此泯去了物我间的差异,故而能其心能够“全而不乱”。二者其实十分相似,但是王弼是以解老而闻名,生活于魏晋那个玄学盛行的年代,而苏辙在此却用以解释《论语》,此处很明显的可见到苏辙思想中道家的成份所在。

(四)单则直接阐述者

此则苏辙直抒心中所想,发而为言者。如第九、十二、十五、十六、十八、十九、廿五、廿六、廿七等章。

如第十八章中苏辙说到《宪问第十四》的“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时,苏辙云:“有道者不知贫富之异,贫而无怨,富而无骄一也。然而飢寒切于身而心不动,非忘身者不能。”苏辙以为,对有道者而言,贫或富都是一样的,只是贫者多了一层忘身的工夫,更是不容易。

二、苏辙对《论语》引文的使用

苏辙在使用引文时经常是各种方法种混合使用,常难以清楚分类。大致可分成全引与断章取义两种。

(一)、互相发明

“互相发明”者,即苏辙利用《论语》中看来似乎不相关者,经过其理解而将之结合,用以说明《论语》中的意思。如《论语拾遗》的第一章分成两个部份,先是谈君子的个性,并由子贡与孔子间的问答带出对君子的认定,前已叙及。而后半段主要以子贡与孔子间的问答为主:“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夫‘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亦可谓贤矣。然‘贫而乐’虽欲谄不可得也。‘富而好礼’虽欲骄亦不可得也。子贡闻之而悟曰:‘士之至于此者,抑其如切如磋之功至也。’孔子善之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举其成功而告之,而知其所从来者,所谓闻一以知二也欤。”苏辙以为“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已经可以说是“贤”了,但是如果依孔子所言“贫乐、富礼”,则欲“谄、骄”亦不可得也。之后并认为子贡自道的“赐也闻一以知二”,乃是指“告诸往而知来者;举其成功而告之,而知其所从来者。”,亦即能在面对问题与答案时有所反应,如此方能起到“切磋琢磨”之功。苏辙利用两段部份相关的《论语》文献,将其合而观之,做出自己的解释,展现出一种融会之后的理趣。但是基本上仍不脱出一般对于《论语》的理解。

(二)、断章取义

所谓的“断章取义”,就是指苏辙在解释《论语》的时候,引用《论语》的某些章节,然而并不考虑这些章节原来或整体的意义,而用自己的意思,将之与其他章节互相搭配解释。如苏辙在第三章中,把〈卫灵公第十五〉和〈为政第二〉的其中两则放在一起:“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其实这两则之间,本身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苏辙却把前者当做原因,来说明孔子何以年十五便有志于学。这样的做法,虽然有效但是却十分危险。其有效性在于可以很简单的说明孔子立志向学的原因。其危险之处,则在于当苏辙将前者作为后者的原因时,则依常理而言,前者必定先于后者。但是,《论语》一书的年代是不确定的,更遑论其中每一则的时间先后。因此这样的说法便会缺乏说服力。

(三)、别出新意

所谓的别出新意,和断章取义的差别在于,前者苏辙的解释已经很明显的超出了《论语》本身的意思,并仅取其中的部份意义以为己用,而后者则苏辙的解释尚在吾人的理解之中,并未脱出《论语》的本意,与历来的说法有互补的作用。

如第九章中,苏辙说明〈公冶长第五〉中的“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一则。苏辙说:“此非孔子之诚言,盖其一时之叹云尔。……“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盖曰:无所取材,以为是桴也,亦戏之云尔。虽圣人,其与人言,亦未免有戏也。”一般而言,我们会认为上述一则展现出了子路的勇敢与莽撞,与他在《论语》中所显现出来的形象十分相合。但是苏辙却认为这些比较象是孔子的牢骚,而子路则是为了配合老师的话而做如此的表现。孔子也不是真的要说子路不好。虽然苏辙这样的解释不一定合于《论语》原意,但是却不失为一种新解,亦有发明之功。

小结:

综合上述的整理,可以知道苏辙在注解时是常常将几种方式混合使用。例如在第二章中,苏辙既引了《诗经》与《易经》的文献,但却是朝道家方向来加以解读,就是企图将道家思想引进《论语》之中,以扩大对《论语》的理解,这样的作法与后来朱子的作法是有差异的。但整体而言苏辙对《论语》的认识依然不脱儒家轨范。

参考文献

宋‧苏辙,《论语拾遗》[M],北京:中华书局,2010.

晋‧陈寿,《二十四史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7.

清‧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M],海南海南出版社,1999.

杨伯峻编,《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