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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夫 《达洛维夫人》中“时间意识流” 与女性自我认同的构建

作者

黄娟

徐州生物工程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省徐州市 221006

引言

《达洛维夫人》的文学史意义在于伍尔夫把女 性特有 验提升到了形而上学高度。与传统男性作家笔下的史诗时间不同,伍尔夫揭示出女性如何在缝纫、 被社会视为琐碎的活动中,发展出复杂的时间感知网络。小说中克拉丽莎 赛普蒂默斯妻子雷西娅对故乡意大利的断续乡愁,都展现了一种不同于线性 通过打破传统叙事时序,使文本本身成为女性意识的物质载体,当克拉丽莎在买花途中被过往 时,读者直接体验到了时间如何在女性心灵中真实流动。

一、“时间意识流”在《达洛维夫人》中的表现

(一)外部时间与内部时间的交错

伦敦街头的大本钟声在《达洛维夫 地切割着城市的时空。钟声每一次敲响都像是对 的刻度里。伍尔夫笔下的人物却始终 克拉丽莎·达洛维在准备晚宴的白天里, 过去与现在如同两股交织的丝线,在同 克拉丽莎的回忆却让时间变得黏稠而缓慢, 时间的权威性在人物的内心波动中被消解, 伍尔 真正活在钟表的齿轮之间,而是在当下感知的混沌中漂浮。

(二)时间碎片化与意识延展

克拉丽莎在花店挑选鲜花时,一个简单的感官印象——玫瑰的香气、店铺的凉意,便能触发一连串断裂的联想,使她的意识瞬间跨越数十年。赛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的疯狂更是将时间的连续性彻底撕裂,他的幻觉中,死去的战友埃文斯始终活在当下,而现实中的车马喧嚣却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伍尔夫利用自由间接引语的模糊性,使叙述在不同人物的意识之间跳跃,时间的碎片因此获得了奇异的粘连性。当克拉丽莎听闻赛普蒂默斯的死讯时,她一瞬间不再只是物理时间中的一个点,而是膨胀为一个包含震惊、共鸣、自我审视的心理空间。我们的存在本就是由无数个“重要的瞬间”构成,像岛屿般散布在意识的海洋中,而线性叙事不过是人为的虚构。

(三)多视角时间感知

同一个六月清晨的阳光,在克拉丽莎眼中是欢庆的序曲,在赛普蒂默斯眼中却是刺目的审判,而彼得·沃尔什则透过这光线看见了自己在印度虚度的年华。伍尔夫通过多重视角的切换,展示了时间体验的绝对私人性。当大本钟为所有人报出相同的时刻,每个人内心的时钟却走着截然不同的节奏,雷西娅的移民身份使她的时间永远滞后于伦敦的步调,她活在故乡与异乡的时间差里;休·惠特布雷德的社交辞令将他困在永恒的当下,他的话语里从不携带记忆的重量;而克拉丽莎的晚宴则像一座时间的熔炉,不同人物的生命节奏强行糅合,又在暗处各自分离。多声部的时间感知最终在晚宴场景中达到高潮,当宾客们表面上共享同一物理空间,他们的意识却漂流在各自的时区里,有人沉湎于过去,有人焦虑于未来,而克拉丽莎站在楼梯顶端,突然理解了所有这些时间的褶皱如何共同编织成存在的真相。伍尔夫在此展现了现代主义最深刻的洞察:所谓“现实”,不过是无数主观时间的短暂交汇。

二、时间意识流与女性自我认同的关联逻辑

(一)时间作为女性身份的记忆载体

克拉丽莎·达洛维的自 单纯凝固于“达洛维夫人”的社会标签, 之间。 伍尔夫把记忆塑造成女性抵抗社会 便能唤醒数十年前的夏日气息,萨利·西顿 实感。非线性的记忆运作使得女性得以在父 意识仍能自由穿梭于未被驯服的过去 的回忆成为对抗伦敦冷漠现实的唯 庇护 除,唯有在私人时间的暗流中,她们才能打捞起那些被

(二)时间感知与自我反思

当大本钟的轰鸣试图将所有人纳入 灯节专 克拉丽莎却发展 种属于女性的时间感知方式,她能在筹备晚 议员妻子”的角色脚本,直石子,激起的涟漪中浮现尔夫笔下的女性角色总在时循社交礼仪表演悲伤,反一次彻底的自我归属,通要求人们不断向前奔跑,意识流却允许她们在某个 在最本真的质地

(三)时间的流逝与生命意义的再定义

宴会厅里的克拉丽莎表面上是时间的胜利者,她成功地把流逝的岁月转化为精致的银器、熟谙的社交礼仪和众人艳羡的体面生活。但那些突然袭来的虚空感却暴露了更深的真相,当她在楼梯转角听见老妇人唱起远古的歌谣,某种超越个人生命维度的永恒时间突然涌现,所有社会成就瞬间显得轻如蝉翼。伍尔夫让她的女主人公们始终生活在双重时间维度里,一面是不断累积的物理年龄,一面是通过意识流不断重组的精神年轮。当她隔着窗玻璃感受“自己也曾像这般坠落”,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在意识层面完成了神秘的媾和。小说结尾处,克拉丽莎重返人群的举动既非妥协也非反抗,而是对时间本质的终极领悟,生命的意义不在抗拒流逝,也不在沉湎过去,而在于像深海鱼般在时间各个层次间自由游动,让每一个瞬间都成为自我认同的流动盛宴。

三、平行人物视角中的女性身份映照

(一)克拉丽莎与赛普提默斯的精神共鸣

在《达洛维夫人》中,伍尔夫通过平行叙事把克拉丽莎与赛普提默斯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物置于同一时空背景下,他们虽然在现实中从未谋面,却在时间意识与精神体验上产生了深刻的共鸣。克拉丽莎的时间意识游走于宴会筹备的现实与青春回忆的过往之间,在对生命有限性的感知中,她逐渐意识到自我存在的孤独与脆弱;赛普提默斯则陷于战争创伤后的精神崩溃,他的时间感被创伤性记忆不断打断,陷入一种非线性、循环式的意识流动之中。两人都在各自的心理时空中思考生命、死亡与意义,克拉丽莎透过听闻赛普提默斯的自杀消息而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仿佛他的选择替自己表达了对虚伪社交的抗议,使读者得以透过不同个体的生命时间理解女性自我认同的内在张力。

(二)配角女性的时间叙事碎片

伍尔夫在小说中除了塑造了克拉丽莎这一核心女性形象,也赋予了莎莉、伊丽莎白等配角以细腻的时间叙事碎片,使她们的存在成为女性 性的映照。 莎莉 情与叛逆,她的回忆被克拉丽莎的意识流不断唤起,那些青春岁月 情感的追求 生活形成了鲜明反差,折射出女性在时间流逝中理想与现实的冲突。 作为年车 更接近现代都市的节奏,充满探索与自我试探,她在伦敦街头的行走既是 间的穿梭, 也是对时间与身份边界触摸的过程。配角的意识片段虽然短暂,却在非线性叙事中与克拉丽莎的心理世界产生呼应,共同构建了一幅跨越代际的女性身份谱系。

(三)多人物时间意识的交织与性别意识的扩展

《达洛维夫人》的时间结构非线性推进,而是通过多人物意识的交织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时间网,既增强了叙事的层次感,也使女性身份的呈现具有了跨个体的互文性。克拉丽莎、莎莉、伊丽莎白以及其他女性角色的时间意识在叙事中彼此穿插,形成了一种多重视角下的性别经验累积。钟表时间的公共性与心理时间的私密性在交织中不断碰撞,使得女性的自我认同不再是单一的心理建构,而是被置于历史、社会与代际对话的动态关系中,不同女性在时间流中的感知差异,展现了性别意识的多样化,通过叙事互文强化了共同的性别处境认知。多人物时间意识的网络,扩展了女性自我认同的内涵,使其既包含对个体经验的深描,也涵盖对群体命运的共感,最终形成一种超越单一主体的性别意识图景,让女性在文学中获得更为立体的身份呈现。

四、女性自我认同的建构过程

(一)内心世界的自主空间

然而在意识流的暗涌中,克拉丽莎悄悄建构着不受管辖的精神领地。那些突然降临的“存在的瞬间”,萨利·西顿当年莽撞地亲吻她时紫罗兰的香气、清晨推开窗户时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构成了抵抗异化的秘密武器。伍尔夫赋予她的女主人公一种分身术,当身体在客厅里周旋于宾客之间,心灵却能退隐至布尔顿农场的阁楼,或是沉入对彼得·沃尔什未能圆满的爱情的怀想。克拉丽莎整理晚礼服的动作机械而熟练,意识却遨游在青春记忆的星河里,现实与回忆的边界在此消融,赛普蒂默斯的妻子雷西娅同样在内心保留着不被英国社会同化的角落,她对意大利语的喃喃自语、对家乡手工蕾丝的珍视,都是对文化殖民的微弱反抗。伍尔夫揭示了一个悖论,正是外部世界对女性空间的压缩,迫使她们发展出异常丰富的内在宇宙,就像被石块压住的野草总会找到缝隙向着阳光弯曲生长。

(二)自我认同的动态生成

克拉丽莎最终呈现的自我既非对社会规训的彻底屈服,也不是年轻时的理想主义的简单延续,而是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溶解又重结晶的动态过程。当听闻赛普蒂默斯的死讯,她未像预期般感到恐惧,反而在死亡的镜像中辨认出自己生命的轮廓,这个瞬间的顿悟是无数意识碎片在时间长廊里碰撞出的火花。晚宴场景中,站在楼梯顶端的克拉丽莎同时是少女、情人、妻子和即将老去的女人,所有这些身份像棱镜的不同切面般同时存在并相互折射。伍尔夫打破了传统成长小说中线性发展的自我认知模式,代之以一种更真实的、螺旋上升的认同轨迹,克拉丽莎对萨利·西顿的回忆看似是青春的挽歌,实则包含着对当下生活的隐秘批判;她对彼得·沃尔什复杂情感的再现,不是怀旧而是对现有婚姻关系的重新评估。当大本钟再次敲响,克拉丽莎选择回到宴会厅的举动,既是对社会角色的承担,也是对自我边界的最新勘定,她知道从此以后,每一次微笑都包含着对布尔顿那个夏天的致意,每一次呼吸都将混合着赛普蒂默斯坠楼时的空气。

五、叙事策略与艺术效果

(一)意识流与诗意化语言的结合

伍尔夫在《达洛维夫人》中把意识流手法与诗性语言熔铸成一定的叙事风格,人物的思绪如水中颜料般晕染开来,打破了传统小说中情节与心理的界限。克拉丽莎走在伦敦街头时,感官印象与内心独白交织成散文诗般的韵律,“空气如细纱般拂过面颊”、“车轮碾过街道的声响如钝刀切割时间”,这些充满通感的描写使物理现实与心理现实失去明确分野。当赛普蒂默斯坐在公园长椅上,他的幻觉中云朵变幻成亡友的面容,而树枝的摇曳被感知为某种神秘的摩尔斯电码,这种把外部世界彻底心理化的处理,使疯狂获得了令人战栗的诗意。伍尔夫的语言具有水银般的流动性,一个简单的动作,如克拉丽莎缝补晚礼服时针线的起落,可以引发关于生命脆弱性的哲学冥思;大本钟声的金属质感会突然转化为对战争创伤的集体记忆。

(二)时间象征与隐喻的运用

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钟表意象构成了一个精妙的象征系统,大本钟如同奥林匹斯神祇般俯瞰伦敦,声波在物理上震动空气,在隐喻层面则丈量着现代社会的异化程度,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克拉丽莎的刺绣篮,那些彩线在经纬交错间暗示着另一种时间可能,非线性、可逆转、允许修补。伍尔夫对自然意象的调度尤为精湛,六月清晨的阳光既是物理时间的确证,又化作克拉丽莎青春记忆的显影液;泰晤士河的潮汐运动暗喻女性生理周期与更宏大的宇宙节律的共鸣。这些象征物共同织就一张意义之网,使时间这个抽象概念获得了近乎雕塑般的物质性,当克拉丽莎站在花店前,玫瑰的花瓣在她眼中既是具体的视觉印象,又是生命短暂性的终极象征,最平凡的物件都承载着形而上的重量。

(三)叙事结构的实验性价值

《达洛维夫人》看似松散的结构实则遵循着严格的音乐性原则,克拉丽莎筹备晚宴的明线与赛普蒂默斯走向自杀的暗线平行推进,两条叙事链通过大本钟声、飞机广告、汽车爆胎等偶然事件产生共振,形成精妙的对位法。伍尔夫对物理时间的处理极具革命性,当不同人物在同一时刻经历截然不同的心理时间,彼得·沃尔什在陆军部门口陷入回忆时,雷西娅正在公园长椅上凝视丈夫的侧脸,而克拉丽莎的客人可能刚将茶匙第三次碰响杯沿,共时性的叙事彻底瓦解了传统小说的线性时空。最富实验性的是晚宴场景的蒙太奇效果,宾客们的对话碎片如同万花筒中的彩色玻璃,在旋转中随机组合出新的意义图案,而克拉丽莎作为导演般的在场者,其意识成为连接所有离散元素的暗流。

结语

《达洛维夫人》诞生于两次世界大战间的精神废墟之上 ,彼时的欧洲正经历着传统价值体系的崩塌,伍尔夫以伦敦的六月清晨为画布,勾勒出现代人在机械时间与心理时间的撕扯中的生存困境。这部写于 1925 年的作品,至今仍在叩击着每个现代读者的神经,我们是否也像达洛维夫人一样,在社交面具与真实自我之间,寻找着那个稍纵即逝的平衡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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