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淀》诗化特征研究
刘媛媛
渤海大学 辽宁省锦州市 121000
提要:统编高中语文教材选择性必修中册第八课选编了孙犁的《荷花淀》,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其独特的诗化叙事风格开创了“荷花淀派”的文学传统。本文从意象建构、语言韵律等维度展开分析,揭示作品如何通过诗意化的叙事策略实现战争题材的美学转化。作家以江南水乡的自然意象为载体,运用散文化叙事节奏,构建出具有民族审美特质的战争书写范式,展现出革命文学中独特的人性光辉。
一、《荷花淀》在诗化小说中的地位
在抗战文学普遍强调政治宣教功能的背景下,《荷花淀》以白洋淀为叙事空间,突破传统战争叙事的悲壮模式,将革命叙事与抒情传统相融合。相较于同时期《吕梁英雄传》等作品对战争场面的直接呈现,孙犁选择以女性视角切入,通过水生嫂等农村妇女的觉醒历程,展现战争年代的生命韧性与人性之美。作为孙犁“荷花淀派”的开山之作,它确实以独特的诗意叙事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镌刻了不可替代的美学坐标。主要表现在其是诗化叙事的先锋性突破。
在 20 世纪 40 年代战争文学普遍沉溺于宏大叙事与英雄主义书写时,《荷花淀》以“去战争化”的姿态完成了诗学突围。它首次将江南水乡的柔美气韵注入革命叙事,用荷香、苇影、月雾构建出战争语境下的诗意空间。这种以自然意象消解暴力、以日常诗意抵抗苦难的创作范式,打破了“革命 + 浪漫”的单一叙事结构,为诗化小说开辟了新的美学路径。相较于同时期《吕梁英雄传》等作品,其诗性自觉更具先锋意义。
二、《荷花淀》的诗化叙事特征
在《荷花淀》的诗化叙事特征分析中,作品通过多重艺术手法实现了叙事文本向诗性表达的升华,具体体现在以下四个维度:
(一)自然意象的诗性编码
在《荷花淀》的诗意叙事中,自然意象绝非简单的环境描摹,而是被赋予了深刻的符号学意义。作家通过白洋淀的水域生态与季节嬗变,构建起一套独特的诗性编码系统:一方面将自然景物转化为革命话语的隐喻载体,另一方面又借生态循环暗合人物命运的起伏轨迹。这种双重书写策略,使文本超越了传统战争文学的框架,在硝烟与柔情之间开辟出独特的审美空间。
1. 水域生态的象征系统
白洋淀的荷花、芦苇、蒲草构成动态的意象群:荷花既象征女性的纯洁品格(“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又暗示着蓬勃的革命力量;芦苇荡既是天然的战争屏障(“密密层层的大荷叶”),又是情感流动的通道。这种意象的双重性使自然景物成为人物命运的隐喻载体。
在《荷花淀》的叙事空间里,水域生态系统呈现出多层次的符号表征。荷花作为核心意象,其生长周期暗合女性意识的觉醒轨迹——初春的荷箭突破淤泥,恰似水生嫂们从传统妇德中破茧;盛夏绽放的粉荷,既是对女性身体美的礼赞(“荷叶荷花香”中洗衣场景),更是革命理想外化的具象。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家刻意将荷花与枪械并置:女人们划船经过的荷塘,既是她们编织苇席的温柔乡,也是男人们擦拭枪支的战备区,这种空间叠合使自然意象获得革命美学的特殊质感。
2. 季节轮回的叙事功能
作品通过夏秋季节的转换构建叙事节奏:夏季荷花盛放对应人物情感的萌发(水生夫妻月夜话别),秋季芦花飞雪暗示战争氛围的凝重(“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季节意象与情节发展形成诗意的同构关系。
夏日的炽烈在文本中具象为双重燃烧:自然界的“荷花箭挺出水面”与人性层面的情感升温相互映照。作家特别选用月夜、萤火等意象柔化战争背景,让水生嫂手指被苇眉子划破的血珠,与荷瓣上的露水产生微妙互文。这种季节书写策略,将传统田园牧歌改写成革命浪漫曲——当女人们坐在荷花香里编织苇席,她们手中经纬交错的不只是芦苇纤维,更是对丈夫的思念与对家园的守护。
秋日的萧瑟则通过芦花意象获得多重诠释。物理层面芦花飘飞暗示着战争肃杀,但飘散的花絮又隐喻革命火种的传播。最具匠心的季节符号当属“薄而细”的秋苇:其脆弱形态反衬出女性意志的坚韧,当水生嫂们用秋苇编织伪装网时,自然物的柔韧特质转化为战斗智慧。这种季节意象的转喻功能,在“冰封淀面”的冬季预叙中达到高潮——凝固的水体既是战争严酷期的象征,又预示着革命力量正在冰层下蓄势待发。
(二)语言韵律的审美建构
在革命文学普遍追求政治宣教功能的创作语境中,孙犁以其独特的艺术自觉,将现代汉语的韵律美感提升到诗学建构的高度。他摒弃口号式的直白表述,转而从中国古典文论“声文”传统中汲取养分,通过方言淬炼与留白艺术的双重变奏,使《荷花淀》的语言系统既承载着时代精神,又焕发出超越性的美学价值。这种语言实验不仅为战争叙事注入抒情气质,更在革命文学谱系中开辟出“诗化现实主义”的独特路径。
1. 白描语言的音乐性
孙犁创造性地将冀中方言进行艺术提纯,在保持地域文化本色的同时,构建出富有音乐性的语言织体。他突破方言写作的俚俗化窠臼,通过声韵调配使日常话语升华为诗意表达。“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中,“藕断”与“丝连”形成声母的清浊对位,叠韵词“藕断”的闭口音与“丝连”的齿音交替,恰似苇眉子在水面划出的涟漪,将女性隐秘的思念具象化为可感的声波震动。这种声韵经营在环境描写中臻于化境,“哗哗,哗哗,哗哗哗”的水声摹写,通过单音节重复、双音节叠现、三音节递进的节奏设计,既模拟出船桨击水的物理声响,又暗合人物从迟疑到决绝的心理律动。
作家对语言音乐性的建构,更体现在句式结构的精心编排。短促的独词句“枪声”如鼓点般打破月下淀泊的宁静,随后展开的长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通过主谓宾定状补的层递铺排,形成视觉与听觉的蒙太奇组接。这种去标语化的叙述策略,将革命话语刚性表达转化为柔性审美体验,如在描写战斗场面时,用“荷花箭高高挺出来”替代直白的战斗描写,以“箭”的锐利辅音与“挺”的爆破音营造紧张感,使语言本身成为战争美学的载体。
2. 对话艺术的留白之美
孙犁的对话艺术深得中国戏曲写意精髓,在《荷花淀》中创造出独特的戏剧化叙事空间。水生嫂听闻丈夫参军后那句“你总是很积极的”,七个字间蕴藏着复杂的情感光谱:齿音“总”字带着嗔怪的颤音,爆破音“积”字迸发出压抑的自豪,句末虚字“的”轻轻落地,将千言万语收束成一声叹息。这种“减笔写意”的对话设计,与戏曲舞台上“一鞭代马”的程式美学形成精神同构,使革命叙事获得古典美学的深度支撑。
结语
《荷花淀》通过诗化叙事实现了战争记忆的美学升华,在硝烟与荷香交织的文本空间中,建构起革命伦理与人文精神对话的审美维度。这种将民族审美传统与现代意识相融合的创作实践,不仅塑造了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特殊气质,也为世界反法西斯文学提供了独特的艺术范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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